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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169)+番外

bào雨废宫里一番心事倾诉,她抚过他胸前的伤疤,也抚过他心底的伤疤。

凤知微将那块水晶握在掌心,触手冰凉,像是此刻的心qíng。

心中微痛,手指不自禁微微用力,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刺痛和流血,她抬起手,才发觉那水晶原本尖利的边缘,竟然都已经被小心的磨平。

是谁在静夜里无声将锋利边缘细细琢磨,落下的细碎水晶散在案上如晶莹泪光。

是谁心思细密如发悄悄将棱角磨圆,只因为害怕那一刻伊人心cháo翻涌或将自伤。

打磨得了水晶却打磨不了心的裂痕,那夜如此苍凉。

第六层,金柄鼓锤。

赫连世子手中鼓槌击鼓声声,荣妃寿宴众家贵女争斗纷纷。

一场簪花宴,数首状元诗,她掷杯泼酒于殿上,看似劝告华宫眉,眼神望着的却是他。

“求十全完美,忘九死一生,看似八面威风,实在七窍不通,浑忘得六亲不认,搓揉得五脏不生,缠磨得四肢无力,颠倒得三餐不食,终落得二地相望,不如抛——一片痴心!”

终落得二地相望,不如抛,一片痴心。

凤知微轻轻笑起来。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远见卓识。

于此刻繁荣里望见彼岸苍茫,早早窥见命运的凄凉。

她轻轻拿起鼓槌,抬手,huáng金柄在黑暗中划过鲜艳流光。

“咚。”

击不破夜的厚重,沉闷一声。

第七层,海棠酱大饼。

垫在怀里的海棠酱大饼,挡住了心怀诡诈的五皇子的暗刀。

“你救谁?”

有些问题其实是不必问的,答案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宁弈不是前朝为妃子倾了皇朝的厉帝,她凤知微也不是传说里妄图以一己容颜便夺了天下的世宗妖妃。

那一次第一次听说金羽卫,他用那样淡然的语气提醒她。

“咱们做臣子的,都要小心些。”

“人要活下去,本就要加倍小心。”

凤知微,你其实还是很愚钝,很愚钝。

看得见横亘彼此的楚河汉界,看不见近在身侧的苦心绸缪。

凤知微缓缓拿起那海棠酱大饼,帝京北疆路途遥远,大饼已经僵硬,硬硬的硌牙,她慢慢的啃着,仿佛还是当初,在御书房前靠着回廊栏杆吃饼。

那时大饼很香软,笑容很轻松,一瞬,恍如隔世。

那样一口口吃完。

没有滋味。

第八层,松子。

“咱们和楼上邻居商量下,匀点东西来吃。”

那棵松树上的主人,在她的如簧之舌下节节败退,被恶客掏光它的老窝。

“人之恶胜于畜。牲畜很少会无缘无故挑衅你,背叛你,践踏你,伤害你,但是,人会。”

正如她饿了便掏空松鼠一冬的存粮,自然也会逢上因为自己需要便掏空她一切的人。

世道循环,道理从来都如此。

第九层,鱼gān。

南海初至,下马威便如làng头打来,百姓砸上船头的鱼gān,却被他和她很有默契的拿去分食。

“殿下将亲自布筷,魏大人将亲自下厨,并邀请周大人上船烧火。”

这一生你布筷来我下厨,不过是寻常人家平平常常家务事,换了不同身份不同立场的人们,便似乎要唱成奢侈的绝响。

第十层,松瓤苏和薄荷糕。

两道很平常的点心,她爱吃的,和前面这许多有特别意义的礼物比起来,似乎不具有什么代表xing。

她皱着眉凝思良久,也许,宁弈只是捎带点她爱吃的南食来?

脑海中突有画面一闪,是相依偎的男女,他的手紧紧按在她不着寸缕的肩头,她的脸牢牢贴在他敞露的胸膛。

在依偎的两人背后的桌上,却放着为她准备的点心。

有些事当时未必注意,很久之后将记忆回溯,才会才画面闪回里,发现一些当初的忽略。

他为她准备点心,等着海鲜宴后注定没吃饱的她,等来的却是险险一场误会。

“我终有一日会做简单的女子,可简单的女子只适合简单的男子和简单的生活来配,到那时,我希望有一间小屋,几亩良田,还有一个合适的简单的人,在我被羞rǔ的时候站出来替我挡下,在我被背叛时cao刀砍人,在我失望时和我共向炉火慢慢哄我,在我受伤哭泣时不耐烦的骂我,然后抱住我任我哭。”

呵……宁弈,说这番话的时候,你我都知道,别说你不是那个简单的男子,连我也不能是那个简单的女子。

我们一生笑得虚假,我们没有哭的权利。

谁能丢开了红尘牵念,忘做了凡人百年?

第十一层。

凤知微以为会是那种凤尾木做的盒子,不想居然是一截树枝,有些枯了,上面斑斑驳驳有些指痕。

她认了半天没有认出来,只得掀开最后一层。

第十二层,静静躺着一封信。

凤知微凝视着那封信,她读过他很多信,那时,在南海的舒慡的海风里,满怀喜悦的读过。

之后在海上清剿海寇时,亦无数次重温过。

千里来书,须得温软期盼的心qíng开启,才能读出人生里绵延悠长的牵记。

时景变换,物是人非,如今,信在,读信时的心绪已不在。

“殿下对你,不可谓用qíng不深,只是再深,深不过这社稷天下,你得想清楚。”

聪慧敏锐的华琼,在她最不能自控最轻狂时刻,一语道破。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因此想要尝试努力更好的活一场,想要学会珍惜人生里一些难得的心意,想要偶尔放肆一下遵从自己的心。”

信马由缰的后果,便是踏破了方寸山河。

如今,宁弈,你还要说什么呢?

解释?也许;哀求?不可能;公事公办如对陌路——八成。

凤知微在月色光影里,淡淡笑了一下,最终缓缓拿起信,一字字读了。

一开始露出“果然如我所料”的神qíng,渐渐便敛了眉。

“偏殿外矮树上有零落的指痕,可是你留下?你可是当时将那树当成了我?当成我也无妨,为何不等到我到来,用你的手指亲手掐紧我的咽喉?”

一偏头,看见枯枝上斑斑指痕。

那日大雪,偏殿外她茫然徘徊良久,记得曾在树下逗留,当时神魂飞散不知所以,到底对那树做了什么,她已不记得。

真难为他居然能找到那树,能看出那些根本说不清是什么的印痕,还能联想到他自己的脖子。

凤知微笑了笑,那笑,不在眼神里。

那天真正留下的关于他的印记,写在茫茫雪地里,被大雪一层层覆去,再被脚印一点点带走,他便是大罗金仙,也永不能得知。

真正的心事,永不开启。

化雪无痕。

礼篮已空,jīngjīng巧巧十二层,十二件平凡之物,一路历程。

他在告诉她不曾忘记,换得她午夜糙原风中默然不语。

我的心qíng,收藏在了哪里?

你问我,我却给不得答案,或者就在那日娘太阳xué侧狰狞的血dòng里,或者就在安平宫偏殿凤皓大睁着的眼睛里,或者就在京郊松山脚下那寂寞的孤林里,或者早已化作那日飘飞的纸钱,与雪同殉。

月光渐渐的亮起来,淡淡的红,她席地而坐,倚着窗,偶一偏头,看见天边晨曦初露,已换了明亮的日光。

十一件礼物,一封信,不知不觉,便尽了一夜。

地毡上散落着那些东西,她一一收拾起,除了已经吃掉的,都按原样放好。

忍不住笑一下——宁弈又骗她一次,说是有凤皓生辰八字的,在哪里?

淡淡的日光里,她的笑意再不复一贯的温柔而远,而是实在的,微凉的,覆上积雪,镀上秋霜。

随即她慢慢掩起了脸,将头埋在臂弯,将身子缩成一团——一个保护自己,拒绝外界的姿势。

她不知道。

门廊外有人睡在栏杆上,双手枕头,大大睁着一双七彩宝石般的眼眸,将月色从东头看到西头。

隔壁有人盘膝而坐,手心紧紧贴着墙壁,向着,她背靠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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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除了三个一夜未眠的人,其余人都jīng神饱满得很。

最饱满的是昨晚赶到的达玛活佛,说赶到是假的,老得骨头都苏了的活佛,是被赫连铮派人用布袋子一包,快马扛过来的。

老家伙昨晚一到,便想昭告他的存在,却被担心他累着的赫连铮赶到房间去睡觉,并且不许任何人吵扰活佛,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指名传叫赫连铮。

遥遥听见前殿方向的声音,似乎有点沸腾,凤知微打开门,一眼看见睡在走廊上的赫连铮,不由怔了一怔。

赫连铮一翻身爬起来,向她伸出手,“走吧,我们去见达玛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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