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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382)+番外

胡圣山低着头,数着地下金砖,觉得老骨头里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寒气,他自始至终都没弄明白今天这诡异的朝争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殿下和魏知之间的关系他也略知一二,好端端这是怎么了?还有,看殿下今日抛出的这些东西,很明显早就有备,而那时他们关系明明还不错……老胡也打了个寒战,想着回头看看自己有什么不该写的东西没有。

满殿震慑里,宁弈平静如常,只是迎着凤知微,他抛出这般狠手,不惜令亲信寒心,只想看她bào怒或崩溃,用最决裂的方式迅速了结这般的敌对,好逃过心底绵绵密密泛起的苦。

然而更清楚而绝望的知道,这不过才是开始。

她不会放弃。

也从不会这么容易输。

果然,半晌后,凤知微眼角斜飞,对着宁弈笑了笑。

她笑容镇定而又微带凛冽之意,连辛子砚看见那样的笑意都觉得心中一震,唯有宁弈面不改色,也没有躲闪目光。

是了,果然如此。

“殿下真是煞费苦心。”凤知微不过淡淡一句,随即她扭过头,简单而又清晰的道:“至卑者臣,臣子若不能以至卑之心事君王,何谈忠君忠国?”

天盛帝yīn霾暗卷的目光,微微一闪。

“还将铁骑入金徽,殿下为何只摘抄那一句?全诗诗名殿下为何不报出来?《辛酉年逢雪夜谈前贤英烈事》,微臣那年和文友煮雪烹茶夜谈,说起当日天盛引兵入望都,诸多英雄前辈沙场喋血英怀壮烈,追思之下澎湃不已,遂有此作,这一句正是说当年天盛大将率兵攻占望都城门之事,铁骑入金徽门,遂成我天盛大业——如此,而已。”

她的笑容淡淡讥诮,一副“殿下您断章取义小题大做居心何为?”神qíng。

宁弈闭上眼,默然不语。

“至于那句江南道。”凤知微沉默了一下,俯首道,“微臣笔误,无话可说。”

她这句一出,原本等着她最后的jīng彩有力驳斥的群臣一阵哗然,宁弈却挑了挑眉——凤知微还是jīng明无比分寸拿捏有度,前面两个最要紧的控诉已经驳斥得很到位,这个再找理由,反而容易给人‘此人太善于狡辩’的感觉,所以她以退为进,不说,直认。

陛下多疑,她拿准了他的xing格,做什么都只到七分,恰到好处。

“殿下学究天人,渊博多智。”凤知微淡淡道,“于文字一道,自然想怎么解都由得你,微臣却觉得,殿下太费神了,反正微臣都已准备和辛大学士同罪共死,您还硬要捏上这几句,是打算将斩首加成凌迟呢,还是为了将来将臣的棺材拖出来戮尸?”

宁弈脸色,白了白。

诛心之言从她口中说出,当真锋锐如刀。

一瞬间手指动了动,却终究罢手。

“朕听得够了,也倦了。”殿上天盛帝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底下宁弈和凤知微一眼,他今日也有些摸不清这两人怎么回事,“党争”二字从心头流过,先前起伏的怒气渐渐收敛,老皇的眼神眯了眯,审视的看了看底下,露出一丝冷笑,道,“一个个舌灿莲花,朕还真不知道你们这么好口才!来人——”

所有人的心都立刻提起。

“带下去!各自关押京卫卫所,待有司查明之后再予定谳!”天盛帝指定了辛子砚和凤知微,辛子砚脸色发白,凤知微一抹淡笑,视死如归模样。

“但有乱国背君之心,便是内阁五大学士全体卷入,朕也定斩不饶!”天盛帝脸色铁青,看也不看底下一眼,拂袖而去。

群臣凛然。

宁弈轻轻出了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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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铁马桥,是帝京百姓很少去的一个地方,这里早年是乱葬岗,后来岗头上又修了座铁黑色的建筑,一色灰黑墙砖,深红檐角,那种斑驳似带着铁锈的红,很容易让人想起某种不洁而yīn冷的物质,而这座建筑自从落成之后,四邻住户便常常听见有瘆人惨叫半夜传出,听得人毛骨悚然,没多久,仅有的几处住户便搬了个gān净,在当地百姓的传说里,这里是一个江洋大盗的地下住所,那灰黑大院的墙角底下,都埋着无数血迹殷殷的白骨。

一大早,夏季白得发亮的日光刺目的打在深红的檐角之下,映出无数步履匆匆的黑影,像幽灵一样在灰黑的大院前快速来去,占据了大院的各个防卫地点,透出点警备森严的气氛,不多时,两辆马车辘辘驶来,四周无数护卫默然跟随,马车停在大院前,有面目肃然的卫士迎上前来,先是接下了一个青布衣的男子,那人四面看看,冷笑一声,昂然而入。

随即第二辆马车停下,下来白衣清素的少年,不过弱冠年纪,唇角含笑,也四面看看,若无其事对等在门口的卫士挥挥手,上级视察一般亲切的道:“诸位辛苦了。”

卫士们咳嗽几声,对那少年躬了躬,道:“委屈魏大学士。”

凤知微含笑点点头,抬头望望那大院院门,“京所”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一点不起眼的挂在上面。

京卫卫所。

这是别说百姓不知道,连很多朝臣都不清楚的秘密所在,是直属于金羽卫的一级密牢之一,金羽卫承办所有谋逆大案,一些不适宜jiāo给刑部的案件,多半都在这些地方秘密解决了。

而京西这座卫所,便是除了皇宫西侧那座天牢之外,警卫最森严,关押重犯级别最高的一座。

她微笑对远处一堆悄悄跟来的人挥挥手,闲庭信步般跟着一大队卫士走了进去。

以钱彦为首的一批青溟出身的官员,等两人身影消失后,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辛院首和魏司业同时入狱,据说还是因为在朝中互相攻击?这叫他们这群青溟学子如何是好?

“河内书案”一爆发,势力雄厚的青溟学子们消息灵通,早已联络了朝中所有出身青溟的官员,在读的书院学生,还有住在京中准备应今年秋闱的士子们,准备联名作保,冲击文司衙门,还有不少人四处奔走,请托同年前辈拉关系,就打算等陛下降罪下来,好好闹一场再说,不想风云突变,朝堂之上互相揪扯,竟然连魏司业也扯了进来,此刻再保辛院首,魏司业便将受到打压,要想保两人,先别说成功不成功,单就此刻青溟学生就分成了两派,保辛保魏,这种事不齐心,能有什么用?

论起对青溟的影响力,辛子砚和凤知微各据半边江山,没有辛子砚,很多寒门学子根本无法借青溟入得朝堂,没有凤知微,很多青溟学子仕途也没那么顺利,此刻众人哗然生变,竟是谁也说不动谁。

“没有辛院首,你连青溟门都进不了,有资格说什么营救谁不营救谁?”

“没有魏司业,就你那手裹脚布一样的臭文章,进得了三甲?我呸!”

“辛院首文章魁首,天下大儒!”

“魏司业无双国士,国家功臣!”

“辛院首!”

“魏司业!”

吵嚷声惊动飞鸟,扑扇着翅膀穿越后方一座树林,林中有两人默然伫立,负手不语。

半晌花白胡子核桃脸的老头叹息道:“文人果然一盘散沙,老辛一生经营青溟,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半路cha来的魏知。”

“不,不是这样。”宁弈脸色有点苍白,在林间的斑驳光影里神qíng沉郁,“辛先生虽然多年来有恩于青溟,但他是文人疏狂习xing,对那些结党营私,私蓄势力的事,总觉得心地不够光明,不屑为之,而魏知,少年成名,无双国士,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年轻士子都是热血青年,对这类文武双全传奇人物会更多几分仰慕,再加上她亲切随和,到处施恩,短短数年便揽尽人心,也是合qíng合理之事。”

“殿下剖析人心,老朽不及。”胡圣山转头看他,神qíng很有几分奇异,“只是听殿下口气,您似乎很早就对魏知有所警惕,那为何……”

宁弈沉默了下去,半晌道:“有些人,不是你警惕,就可以完全遏制的。”

胡圣山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指指那座牢狱,道:“您瞧魏知这一手借力打力,多漂亮。他这一入狱,最有势力的青溟便无法营救辛大人,而朝中上下不知内qíng,还得夸他恩义两全,好,好,我算是服了这小子!早知道咱们就不该在朝堂上,拉他下水,如今还落得个千夫所指!”

“胡老你错了,魏知当时,应该已经打算要陪辛先生入狱。”宁弈摇了摇头,“此人心思缜密,行事之前已经考虑过后果,入狱还是不入狱,她都一定有两手准备,与其让她留在外面做手脚,不如关起来省心些,何况陛下心中只要被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将来总有发作那一日,你看着好了。”

“但望如殿下所言。”胡圣山出神半晌,突然道,“那日殿上之事,其实谁也没有看出来是魏知手笔,殿下因何立刻认定就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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