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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383)+番外

林间树叶被风chuī得沙沙响,胡大学士转过来的眼神微微眯起,狡黠如狐。

宁弈仰头看着叶间透过的日色金光,jīng致的下颌弧线坚定,薄唇紧闭,也是一个坚定的不愿开口的姿势。

在自己忠心耿耿的老臣面前,他不想撒谎,只能沉默以对。

胡圣山突然退后一步,掀起袍袂,端端正正对他跪了下去。

宁弈眯了眯眼,没有惊讶,也没有动。

“老臣不知道殿下的心思,也无意探究。”胡圣山仰望着宁弈,声音有点嘶哑的道,“只是小辛现今只怕便是生死之难,老臣只求殿下,看在小辛自幼追随忠心不替的份上……莫要弃他。”

他深深磕下头去。

宁弈俯首,看着老者花白的头发在细碎的日光下光芒刺眼。

他闭了闭眼睛。

这宦海打滚一生的老臣,还是敏锐的嗅出了他和知微之间的异常。

他猜出了他手中定还有杀手锏,只是不愿抛出而已。

一阵风悠悠的卷了来,远处有鸽哨的声音,湛蓝的天空一角有森黑的光芒一闪,那是京卫卫所岗楼顶上日夜旋转的机弩。

良久宁弈轻轻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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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里密谈随风卷去,卫所暗牢里对话却铮铮如钉子抛出来。

“你为什么要害我?”辛子砚盘膝坐在牢门前,仔仔细细看着对面的凤知微,像是今天才认识她一般。

凤知微转开眼光,四面望望,苦笑,这是谁的安排?竟然让两人的牢房面对面,相隔不过一丈许,再加上老辛那么认真的眼光,真是连她这么见过风làng的人,都因此有点坐立不安。

渗水的牢壁上油灯光芒昏暗,她突然发现对面辛子砚的鬓角已经微微探出一丝白发。

这个发现让她有点愣神,恍惚间想起那年兰香院后墙下月白色的臀,树顶上的吟哦清晰若在耳侧,而当年他摔落尘埃于她脚下,抬起的容颜眉目如花。

一晃,经年。

有些相遇初始是缘,到头来却是劫。

她手按在膝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辛子砚半晌,这是她的恩人,这是她的仇人。

半晌她很突兀的道:“院首,你一生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没有。”辛子砚答得快而gān脆。

凤知微倒怔了怔,心中涌起微微的怒气,冷笑,“原来阁下还是完人。”

辛子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瞧着她,道:“难道你就因为我是完人要对付我?那也成,我自认不是伟男子大丈夫,却也从未行过魑魅魍魉之事,若是因这个原因被你嫉妒暗害,我倒也死得光荣。”

凤知微被他那种文人习xing气得一乐,半晌道:“完人?天下谁敢自称完人?难道你一生从不出错?没有牵连过任何无辜?”

辛子砚沉默了下去,凤知微冷笑抱膝看灯光,半晌听见他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还是有件事的……”

凤知微转头看他。

“当年我曾代楚王殿下管金羽卫,那时你和他一起出使南海。”辛子砚悠悠道,“我处理过一起大成余孽案,那一案也许你听说过,火凤女帅私下将大成末代皇族抚养十年,案发后,大成余孽被毒死,火凤女帅……自尽。”

凤知微的眉宇,在油灯光芒下透出微微的冷青色,漠然道:“是的,听说过,有什么不对吗?你作为金羽总管,剿灭大成余孽本就是你的职责,亏心什么?”

“这事本身我并不亏心。”辛子砚站起身,有些激愤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链,快步走来走去,“那个时候我不动手自有其他人动手,殿下早已掌握了凤家的秘密,却一直因为凤家女儿而不肯下手,一旦这事被陛下知道,殿下便大祸临头,殿下素来决断,却要因女色误事,我自他十岁时便宣誓为他效忠,此事怎能置身事外?”

“那你还说什么亏心?”凤知微冷笑,“阁下忠义两全,于国于己于楚王,都是有功之臣,再正确不过的事!”

辛子砚听着她辛辣语气,怔怔半晌,突然颓然向墙上一靠,低低道:“是,这事我没错在开始,却错在结果,无论如何,这件案子里,秋帅无辜,她并不知道那是大成余孽,她……原可以不必死的。”

凤知微闭上眼睛,在一怀心cháo涌动里轻轻道:“是吗?”

“还有凤家那丫头。”辛子砚怔怔道,“她也算因此无辜丧母,远嫁糙原,我那年去北疆监军见了她,和我印象里金殿赋诗的凤知微有了很大不同,那女子虽不秀外,却慧中,她原可以不必远嫁,说不定还可以和殿下……一桩大好姻缘……”他有点惨淡的笑了下,住了口。

凤知微没有睁开眼睛,双手按膝,还是轻轻那句,“是吗?”

“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辛子砚思绪从旧事中拔离出来,冷冷看着凤知微,道,“计我一生,也就这件事留下遗憾,就算真要有人因此报仇,也是凤知微……”他突然目光一闪,试探的问,“我知道你和秋府有旧,难道你是凤家亲人?”

“院首何必妄自猜测。”凤知微睁开眼,平静的笑了笑,“反正你我现在都在这里了,生或死,cao于陛下之手,你管那么多来龙去脉呢?”

“反正你是一定要我死也不能死个明白了!”辛子砚愤然对她一指,突然道,“魏知,你莫得意,我也不是治不了你,只不过殿下的意思未明,我先等他的动作而已,你莫要bī急了我——”

凤知微对他笑笑,闭目养神。

辛子砚给她油盐不进的神态气得一个倒仰,gān脆一屁股坐下,赌气的背转身不理她,自己对着墙角想了半天,突然猛地站起身,用手上锁链大力敲墙壁。

当当的巨响震耳yù聋,远远传开去,凤知微愕然看着他,以为他气得失心疯了。

四周刚才还一个狱卒不见,眨眼间便冒出一堆黑衣人,鬼魅般过来,对辛子砚躬身道:“大学士有何吩咐。”

“赶紧去通知我夫人和我的小姨子们。”辛子砚快速的道,“就说我要出远差,出门得急,来不及回家先走了,让她不要发怒,等我回来。”想了想又关照道,“务必命人遮掩好我入狱的消息,千万千万别让她们知道,一个都不可以,千万千万!”

“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辛子砚吸吸鼻子,四面看了看,脸突然一红,半晌对那金羽卫招招手,示意那人靠近来。

那人莫名其妙凑近,辛子砚鬼鬼祟祟靠上去,在他耳边低低道:“喂,你帮我告诉她,不要发火,火气上来对身子不好,等我回来,要揍左边就揍左边,要揍右边……就揍右边……咳咳。”

那卫士抿着个嘴,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qíng,半晌也咳嗽道:“是,一定带到!”

辛子砚直起身,大大咧咧挥挥手,正色道:“去吧!”

卫士走开,辛子砚偷偷看看凤知微,似乎没有听见的样子,放心的舒一口长气,正要坐下去,忽听凤知微好奇的问:“什么左边右边?”

“……”

半晌辛子砚恼羞成怒的道:“关你屁事!”

凤知微笑笑,突然道:“当年青溟书院有一大景。”

辛子砚本想不理她,此刻听见这句倒起了好奇心,问:“一大景?”

“群美持刀追夫之景也。”凤知微悠然道。

辛子砚脸顿时红了红,不说话了,凤知微叹息一声,道:“当年第一第二次见院首,院首都在被夫人持菜刀追杀,当时别说是我,全青溟学生都以为尊夫人河东母狮……抱歉,无意冒犯。”

“她本来就是河东母狮。”辛子砚不以为然的道,“你不用假惺惺客气。”

凤知微凝注他半晌,笑道,“都以为院首这么多年因夫人颜面扫地,一定心中深恨,原来……”

“深恨?”辛子砚扬起女子般的娥眉,笑了笑,一笑间如画眉目神qíng温柔,“我恨她做什么?如果没有她,当年的辛子砚早就沦落乞丐横尸街头,哪有今日登堂拜相权柄风光?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她不过爱吃点闲醋,计较什么?”

凤知微倒愣了愣,半晌道:“原来大人夫妻如此恩爱,想来当年jì院不过是逢场作戏……”

“jì院那也是真的。”不想辛子砚正色摇头道,“我对我夫人那是此心天日可表必定同生共死的,我对其余美人那也是此qíng地久天长绝对句句真诚的,你不要随意侮rǔ我真挚的感qíng。”

凤知微:“……”

她刚被特立独行的风流又忠诚的老辛给呛着,对面老辛突然咕咚一声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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