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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396)+番外

三隼还是痴痴的看着太阳,那般直视,似乎想被那光亮灼了眼,永不见这世间黑暗。

随即他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道:“王,你是英雄。”

赫连铮默然不语,半晌骄傲的笑了笑,道:“我也觉得我是。”

三隼又道:“我也是。”他想了想,补充道,“你知道我是。”

赫连铮“嗯”了一声道:“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和你们在一起,活在一起,死在一起。”

“我也是。”

这一段对话后,又是久久的沉默,两人依偎着看太阳,身后是空茫无人迹的冬日糙原。

日光里有一只麋鹿轻巧的跃过,灰huáng的皮毛溅开金色微红的光芒。

那只美丽的麋鹿未曾引起两人任何的注意,他们只是痴痴的看太阳,今日这般升起,便再见不着它降落,所以要多看一眼。

赫连铮倚着三隼的肩头,轻轻道:“……换个方向。”

三隼没有再问,将他的身子转向南面,帝京的方向。

赫连铮望着没有日光的帝京,唇角渐渐泛起一抹飘忽的笑,恍惚里多年前一辆马车辘辘驶来,他大笑着一指敲碎玻璃,昏暗的轿子里她飞速偏转脸,发huáng的脸色,惊心jīng致的侧面。

一眨眼又换了chūn的糙原,他的子民如羊群聚集,而他抱住着她,一骑腾云飞马而落,他的银色大氅和她的黑色狐裘互相拍击狂猛飞舞,在炫目的阳光下划出一道流丽的弧影。

赫连铮笑意越来越浓,呼吸越来越轻细。

他轻轻说了一句话。

糙原的风刮过来,带着呼卓雪山的雪沫,带走人身所有的热气,却没能抹去他唇边那抹笑容。

最后的笑容。

……

三隼一直静静的坐着,扶着他的王,从太阳升起,坐到星光落下。

月亮出来时,他轻轻放下了赫连铮,将他端端正正放平。

“也该做咱们最后一件事了……”他慢慢拔出佩刀,那是糙原王庭赐给八彪的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顺义大王不能莫名其妙的死在远离王庭的地方,他可以死在背叛的亲信护卫手里。

三隼轻轻拔出那柄匕首,没流出太多血,赫连铮这一路的血,已经几乎流尽了。

随即他将自己的佩刀,刺入那个伤口。

然后他将地面做出凌乱搏斗的痕迹,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开了些,躺在一边的冰冷的糙地上。

他一直都很平静。

直到平静的,将匕首戳进自己心口。

刀落下的那一刹,糙原的夜,幕布一般呼啦降下来。

==

长熙十八年十一月中。

第二代糙原顺义王薨。

他死于糙原界碑前,死前流尽鲜血。

时年,二十四。

他死前没有见到最想见的人。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辈子,我的大妃是凤知微。”

第十八章 等着我!

帝京今年的冬天特别萧瑟,密云不雨,yīn霾不雪,天似苍灰的锅盖底沉沉的扣在人的头顶,看一眼都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一大早,一骑穿越城门,风驰电掣贯穿皇城正中的九仪大道,直奔宫城而去,来者拍马如惊风,一线huáng尘笔直滚滚而去,展现了常人难有的jīng绝骑术,路两边百姓一抬头只觉得风如利刃割面,眼角只能掠到马上骑士腰带上huáng金狮子标记,但奇怪的是,腰带是白色的。

看那人驰去的方向,正是皇城西侧礼部所在地。

与此同时,也有一骑自另一个城门,快马奔向魏学士府。

魏大学士正在上朝,来者直入府中,将一封密信jiāo给了宗宸。

宗宸刚刚打开便面色大变霍然站起。

“这是……真的?”

来者低下头去。

宗宸怔然半晌,这个素来温和的人一瞬间气色十分难看,近乎失态的一屁股坐下去。

半晌他闭上眼,长叹一声。

“苍天不佑,丧我英雄!”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神qíng已经恢复平静,疾声道:“三件事。”

派驻在糙原的血浮屠手下,立即躬身敛眉仔细倾听。

“第一,立即查清赫连大王马屿关遇袭真相,是谁走漏了消息,一路上是谁在追杀他。”

“是!”

“第二,立即掐断那条糙原到西凉jiāo易密道所有的联系,并通知西凉做好准备。”

“是!”

“第三,”宗宸突然顿了顿,随即决然道,“从今天开始,分布全国的所有人等,立即进入警戒战备,以生意为伪装的,盘点转让铺子,以帮派掩饰的,脱离帮派,每个人务必保持自由之身,随时候命!”

“……”属下终于震惊的抬头,“总令大人,不是说时机未到……”

“老天有时候容不得你慢慢的等时机。”宗宸苦笑一声,“出了这事,谁也不知道姑娘会是什么反应,我们必须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收拢,先做好一切应对的准备。”

“可是……”

宗宸一挥手阻止了他的话,慢慢走到窗边,负手看天际浮云,想起那个七彩宝石眼眸的男子。

他是糙原之王,却比糙原更胸怀旷朗,他去了天际尽头巍巍雪山,从此后留姑娘面对这尘世无尽哀凉。

“你不了解姑娘……”良久之后他道,“她不算好人,但她十分重视亲人友朋,赫连铮在她心中,是不可割舍的知己,我无法想象她知道这件事后,会是怎样的……”

他住了口,眼神投向yīn霾沉沉的天空,仿佛看见云端之上,huáng金狮子王一笑回身,七彩眼眸笼罩天际,而身后层云怒卷,血火燎原。

==

宗宸在府中第一时间下达三个命令的时候,宫中一处宫室里,有人正缓缓转过身来。

“什么?”平日里沙哑诱惑的嗓音因为太过惊异而变得尖利,“全死了?”

一个嬷嬷打扮的宫人低声答了几句,小心的退到一边。

庆妃怔立当堂,满头珠翠无风自动,宽大的袍袖底隐隐攥出纵横的皱褶,神qíng里满是不可置信。

数百组织里最优秀的jīng英,千里追杀,极尽手段,到头来没有留下身边根本没有大军守护的赫连铮?还全军覆灭?

怎么可能?

“啪。”

再也难以抑制内心愤怒,她重重一掌拍在窗棂上,窗棂无声无息化为粉末,烟尘飘散开来,人人忍着,不敢咳嗽。

“主子……”那嬷嬷呐呐道,“其实也算得手了……”

“你懂什么!”庆妃霍然转身怒斥,“这叫得手?这叫一败涂地!赫连铮的死,必须要牵扯上魏知才有用!现在他死在糙原,我的人全部死光,我哪里还能动得了魏知!”

没人敢说话,都无声向后再退了退。

“巡察糙原边境时遭遇贴身侍卫背叛暗算而死?”庆妃抓起案上密报,额头上迸出青筋,“好!好理由!好你个赫连铮!死也死得滴水不漏!娘娘我低估你了!”

“是属下们的错……”那嬷嬷道,“想留着赫连铮xing命活捉,将来更好治魏知的罪,要是一开始就下了死手,他未必能跑回糙原……”

庆妃怔了半晌,无力的挥挥手,示意除了那嬷嬷,其余人都下去,室内安静了下来,她才又开口,语气已经淡了下来,“……算了,这命令是我下的,你们只是执行而已,只是可惜了我‘ròu蒲团’训练十年的所有最优秀jīng英……想起来我都……”

她突然哀哀转身,抓住那嬷嬷的手,道:“huáng妈妈……想报仇,为什么就那么难……”

“小姐……”那嬷嬷犹豫了一下,终于像以前那样,慢慢的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却是一触即放,轻轻道,“其实您也不必太苦了自己,老爷他未必……”

“你又来了。”庆妃霍然抬头,一把推开她,竖眉道,“爹爹愚忠,他是死得心甘qíng愿,可是我不甘!我不甘!”

她腾地站起,激愤的张开双臂,快速在室内走来走去,“血浮屠!血浮屠!他一生为之骄傲为之奉献为之死的血浮屠!夺了我爹爹害了我娘亲毁了我一生的血浮屠!”

嬷嬷有点惊惶的扑过来,瑟缩着道:“小姐,别,别,您轻点声,轻点声……”

庆妃转过脸来,眼睛里纵横全是血丝,素日的yīn沉冷静,都换了此刻重大失败后的颓丧疯狂,积压在心十余年的愤懑,铺天盖地冲来,刹那间要将一切淹没。

“别,别……”她凶狠的笑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身边的帘幕,“多少年了,我总在听这个字,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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