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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395)+番外

他们在互相凝视。

然后有了一段奇怪的对答。

“我去。”

“我去。”

“我小。该我。”

“我大,该我。”

又一阵沉默。

八獾还是个少年,脸上有道狰狞的疤,十八年前他的父母死于láng群,láng们在他脸上也挠了一把,出门狩猎的库库老王带着幼子经过,以为他死了,叹息着要将他葬了,骑着小马的札答阑不肯,坚持用羊奶喂了他一夜,第二天,他活了。

“我去吧。”他从自己马肚子下小心的取出一个包袱,系在身上,抬头对三隼一笑,“后面可能还有更艰难的事要做,三哥,我想捡个轻松点的。”

被láng爪抓伤的脸笑容可怖,但神qíng温暖。

三隼仰起头,也没说什么,拍拍他的肩。

“下辈子还做兄弟。”

“好。”

说得平淡,答得也平淡,没有拥抱没有落泪,像在谈天气。

然后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抽出刀,随着赫连铮的背影冲出去。

他们赶到时,赫连铮长刀正横出膝端,刀光如雪,卷叶碎泥,无声而凛冽的和对方长剑碰撞,铿然一响里金芒大现,像无数星星迸在了视野里。

没有人看见,一抹无色的光,鬼魅般一拐一转,穿入了金光之幕,she入某处。

铿然大响里,双方各退,各自晃了一晃,黑衣人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掠过一丝冷诮的笑意。

她是此次行动的首领,带领这一群组织里千挑万选的jīng英,远赴这天盛边疆一路,执行主子的死命令,或者活捉,或者狙杀,要将赫连铮留在内陆,此刻,她终于觉得,虽然任务超乎想象的艰难牺牲超乎想象的大,但是看来,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

她的眼睛刚刚眯起。

随即瞪大。

对面,三隼和八獾扑近,两人并没有出刀,三隼一伸手就搭住了赫连铮肩头,死命将他拽开,随即八獾扑了过来。

少年扑近的那一刻,赫连铮似乎想伸手抓住他,但是慢了一步,擦肩而过。

八獾扑过来,扑向黑衣首领的怀里。

“找死!”

女子在这种形体动作下会有的反应显露无疑,她抬手就是一刀劈下,其他的黑衣人见势都围过来,刀剑齐出。

八獾不避不让,扑哧一声一瞬间他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刀,他却连痛苦的神色都没有,在鲜血流出来之前,猛地抱住了首领的腰。

然后他低低道:“死吧。”

“轰!”

震动声惊天动地,天地间腾开深红的火焰和黑色烟,地面刹那间陷下一个巨大的坑,隐约有白的红的在腾腾的烟气里被巨大的气làng抛掷而出,在黑色的天空下划过深红的弧线。

河水一阵猛力动dàng,落了一层带着血色的灰。

一刻钟后。

硝烟散尽,满地láng藉,那些一刻之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都化作坑中血ròu碎骨一堆,辨不清谁和谁。

远处,河水尽头,有人拼命拖着另一个人划水而去,即使巨响震得人几乎耳聋,他也头都没回。

惨青的月色凉凉的照亮河水,半边黑红半边白,河中拼命游着的男子,在月光下抹了一把脸上水迹,却似永远也抹不尽那水一般,湿漉漉流个不尽。

河水悠悠,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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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

山北和糙原边境。

荒城之外,一方界碑静静矗立在糙原边界,说是界碑,其实只是当年呼卓部臣服天盛脚下时,天盛为表彰功绩,由当地官府勒刻的一座记载天盛和糙原共御qiáng敌史的碑石,碑石向北,就是糙原地界。

天尽头,摇摇晃晃行来两骑,马上人东倒西歪,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在看见那方碑石前,两人都停了马。

“大王。”三隼蹒跚的下马,走到另一匹马前,低低道,“咱们……到了。”

伏在马上的男子抬起眼,往日熠熠的七彩眼眸只剩下了暗淡的灰,看见远远那糙原界碑时,眼睛却亮了一下。

像是天际升起七彩的星,那一刻他眸子明若琉璃,美至惊人。

“到了啊……”他咕哝一声,似乎想起来,但是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起来,三隼扶住了他,顶住他的肩,慢慢的将他挪了下来。

“王,休息一下吧。”三隼眯眼看着前方,一抹笑意苍凉而欣慰,“我去联络最近的帐篷,通知王军来接。”

赫连铮抹抹脸,抹去脸上的尘土和血沫,无声的笑笑,突然向前走去。

他一动,便几乎栽下去,三隼急忙扶住他,还想说什么,赫连铮甩开他的手,自己向界碑走去,三隼只好跟在他身后。

几十丈的距离,走了足足一刻钟,赫连铮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过去的,三隼咬牙偏着头,不让自己伸手去扶。

再长的路都有尽头,青石界碑已经在目,赫连铮露出一抹笑意,笑容孩子一般纯净,天一般的高远而明亮。

然后他上前最后一步。

“砰。”

他栽倒在界碑之前,一半身子过了界碑。

一口鲜血喷she在白石底座上,淋漓惊心。

“大王!”

三隼扑过去,将赫连铮翻过来扶坐而起,眼光触及赫连铮的脸的时候,心中猛然一震。

不知道什么时候,赫连铮眉宇间泛出一层青气,衬得脸色越发苍白,那种近乎透明无血色的白,将他平日的健朗肤色都遮没,显出几分死气来。

三隼的视线,慢慢落下去。

赫连铮跌落,裹了一天的大氅散开,他才看见,在赫连铮靠近心口的位置,cha着一枚短剑。

短剑直没至柄,因为一直没有拔出,四面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然而三隼看见那位置,便觉得眼前一黑。

一瞬间光影缭乱,掠过昨晚拉开大王前的一幕,隐约也曾看见白光一闪,却因为慌急着赶紧将大王拉开而忽略。

王就是带着这样的伤,坚持了这最后一段路?

三隼愧悔得要落泪,咽喉里堵着腥甜的血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赫连铮却慢慢睁开眼,还笑了一下。

他笑得并无遗憾,笑容灿亮而不惨淡,轻轻道:“……好兄弟,别哭,其实就没这刀,我也……活不了的。”

三隼抖着身子,愕然看着他。

赫连铮眼光慢慢下垂,看看自己的手背……是的,活不了,因为,早已被下毒了。

当日山上那个妇人,也是对方的人,他伸手相扶的那一刹,她布了一层毒,然后杀四láng的剑上也布了一层,前面那层毒平日不会发作,只有遇上后面那层毒,才会汹涌的发出来,四láng的血溅在他身上的那刻,他中毒。

当日他在马屿关前心中一动却没想出结果,中毒的那一刻却立即明白——山民淳朴,一点糙药肯定随手送了,怎么还和生意人一样知道要钱?

知道了,也晚了。

所以对方敢于一直追缀不休,因为她们以为可以随时收他的尸,并因为他一直不倒而无限震惊。

所以他也不急着回去糙原,回去也救不了命,而没有了他的糙原,会更好的被知微所用,只要他死了,牡丹花儿想不出兵也不能。

挺好,挺好,当他知道自己会死,突然觉得了无挂碍的轻松。

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趁她们以为自己必定倒毙半路,一路将所有人除尽,一路追杀,他可以确定对方只是单独的群体,被远距离cao纵,在掳获或者杀死他之前不想惊动官府,而他身上有宗宸赠送的药物,解不了这绝毒,却可以续命。

那就够了。

赫连铮快意的笑,笑出鲜血。

三隼流泪着要去拔刀,赫连铮按住了他的手。

“给我留点力气吧……”他道,“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三隼跪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两人一起看浩浩无际的糙原尽头,一轮硕大的红日,正蓬勃升起。

万丈金光利剑般的she过来,镀在苍白的脸颊上,宝石眼眸的男子,目光一刹流动如金。

“真好啊……糙原。”赫连铮沐浴在金光里,轻轻道,“三儿,我不能无缘无故的死在这糙原边界。”

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他担心还是会被朝中人利用了针对知微。

三隼轻轻的“嗯”了一声。

赫连铮吃力的转动眼睛,目光柔和的注视他。

三隼算是八彪中最jīng明的一个,和他来说这最后一件事,他觉得不那么艰难。

“……所以,委屈你了。”

赫连铮垂下眼睫,眼神流露淡淡的歉意,对于一个糙原男儿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是违背长生天的旨意,是背叛兄弟,是死了做不得英雄,还得遗臭万年被千夫所指。

这实在是太可怕的罪,然而此刻他要三隼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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