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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272)

他害怕这东西是连接她和另一个天地的桥梁,总有一天她抛下他,渡桥而去。

她走了,没能带走这箱子,他也没打算送回给她。

百宝箱玩转不了大荒,任何外物都玩转不了大荒,与其依赖那些虚浮的神鬼之术,不如更多地靠自己。

抽掉她的依赖,让她用双脚,丈量自己的土地。

他蹲下身,抬起箱子,箱子盖子微开,最上头一件衣服露出一角,鲜艳的,花色的,轻薄的。捻在手中似一团梦。

他认得那件衣服。

是一件飘逸如仙的花色长裙,她穿起,配扎了缎带的帽子和微卷的长发,唇上星光点点,那一刻艳如山野海làng中走来的jīng灵。

他永记那一刹的惊艳,哪怕他当时正因为紫蕊的冒充,愤怒冰冷。

手指在衣衫上轻轻抚过,似乎还留存她的香气,在静夜宫殿中氤氲。

咔哒一声,箱子锁上。

他将箱子放回,手指一抹,锁头锁死。

她的东西,只能她碰。永生。

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随即手一挥,侧面的窗户被打开。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冰球。冰球中隐约有东西,暗光闪烁。

他眼底现出憎恶神qíng,似乎很不愿意看见这东西,然而最终他手一抬,冰球缓缓飞起,落入他掌心,随即碎裂。

碎裂的冰屑间,是一截骨头,骨头看起来是指骨,不像新鲜的,透着些暗沉的黑色,似血色又似沉积的毒,他将指骨不断翻转,终于看见斑驳的指骨上,有一小处现出骨头原本的白色。

他微微一震。

骨头里忽然钻出一只小虫,虫有点像瓢虫,发出微微的蓝光,背上有斑点。他数了数斑点,七个。

他神qíng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又翻过瓢虫的肚腹,瓢虫肚子上有三道印痕。

“三个月……”他喃喃道。

随即他立即将瓢虫和骨头抛出,那虫子在半空中闪过一道蓝色火光,火光虽小却极凶猛,眨眼将那截骨头和自己都烧尽,却没有留下一分痕迹,也没将四周任何东西点燃。

火光烧尽瓢虫和骨头,犹自未灭,穿窗而出,若有目标一般,一闪往黑暗中去了。

他没有动。

不必追出去找那个放冰球的人了,这种地狱业火,会将所有要摧毁的目标,在一霎那立即燃尽。

以往他追过,用尽办法试图留下传信的人,然而每次赶到,都只能看见一抹灰烬。

那些人,总有办法让他无法找到任何线索,无法找到想要找到的人。

这样的传信,这些年总共四次,今年就发生了两次。

越来越急迫了吗?

这些年用尽心力,登上高位,就为了能拥有足够的力量,翻转这山川河流,以qiáng悍的手掌,覆盖住自己想要的目标。然而,大荒太大,太神秘了。

他们耐不住了,而他,也没有耐心和时间,再等待了。

有些很厌恶的事,终究要做。

他吸一口气,慢慢起身。

出侧间,侧方走开五步,是梳妆台。

huáng铜镜暗光明灭,倒映影影绰绰身影,他双手撑着妆台,恍惚里看见自己,站在妆台后,手放在一个女子肩上。

那一日,他误以为别人是她,倾吐衷言,然而命运如此诡谲,不想给你的就永远吝啬,鼓足勇气吐出的心事,误投。

那是他和她第一次针锋相对争吵,痛彻心扉,原以为那一刻便是最冰冷的决绝,后来才知世间苦永无止境,直抵地狱最深层。

到如今,也似麻木了。

他身子忽然向下一倾。

一抹血流毫无预兆自唇角流下,顺下颌,淅淅沥沥滴落在光滑的桌面上。

血点溅开如乱梅。

似乎再也站不住,他扶桌缓缓坐下,用雪白的袖子,慢慢擦那溅上血点的镜子。

手忽然一顿。

huáng铜镜中,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倒影。

他浑身一冷,不是惊吓,而是惊异,惊异自己的退步,居然让人靠近了三丈之地而没有察觉。

随即他眼眸一冷,认出了那个人影是谁。

女帝本色 第十八章 引诱与杀机

明城有点茫然地站在门槛上。

她一路跌跌撞撞过来,迷糊中不辨方向,此刻站在殿口,被温暖的地气一熏,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景横波寝殿的门口。

她有些诧异,心中空落落的,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根本不愿意来的地方。但站在寝殿门口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凤来栖的日子,想起景横波递上的人参,想起住在这寝殿西厢的日子,想起四个人头碰头一起吃饭,热气袅袅中,也曾相视而笑。

她回首,看院中空dàngdàng,厨房一片黑暗,毫无烟火气,而雪落无声。

那些笑语人声,已被埋葬。

她该高兴的,她抚住心口,咳嗽几声,格格一笑。

笑声回dàng在殿口,听起来特别空dàng。

既然来了,就进去取取暖,这也是她的地盘,整个玉照宫都是她的,她为何不敢进?

她一步跨入。

然后定住。

梳妆台前,有人衣衫如雪坐姿笔直,正自镜子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一瞬间以为是鬼,下意识要尖叫,然而那人姿态风神太过鲜明,下一瞬她就知道了这是谁,尖叫声立即堵在了咽喉里,她瞪大眼睛,手扶住殿门,惊惶犹豫,眼底渐渐浮现希冀。

此刻巧遇,是否也是一个机会……

这个想法让她忘记当初他的警告,没有立即退下,只怯怯地抬起头,望定镜中的他。

宫胤沉默着,看着镜子中的人影。

怎么能让她的影子,倒映在景横波的镜子中?那会弄脏景横波的镜子,她回来也会不欢喜的。

他手指一弹,huáng铜镜碎裂。镜中明城的倒影立即扭曲歪斜不似人样。

他觉得满意。

明城站在殿口,看里面黑黝黝不清楚,并没有看清楚镜子已碎。宫胤没有立即出声赶走她,她心中燃起希望。

“宫……”她此刻心气怯弱,立即改口,“国师……想不到你在这里……你……你也是长夜难眠吗……”

宫胤不动,不说话。

如果不是殿内空气微冷,让她感应到宫胤所在的气场,她会以为宫胤在梦游。

他半夜到这里……她心中涌起切切的恨意,赶紧压下,知道现在不是发作qíng绪的时候。

她只能更加婉转温柔,轻轻道:“我……我不知怎地……便走到了这里……”

宫胤慢慢地擦着桌面。

明城盯着他背影,心跳如鼓,她思前想后,想着此刻他既然出现在景横波这里,想必心中自有一份留恋在,那么她若提起景横波,或许也能换他一分温柔。

内心深处她不愿提起景横波,但时势bī人,自从那事之后,她的行动范围便被限制在女王寝殿周围,她见不到外人,也见不到宫胤。心里便有万千言语,但没有对人说的机会。

今夜天时地利,或许那夜相似的风雪,会让他愿意接纳。无论如何她想试一试,不接近,怎么会有机会?

“我……我很为当初后悔……”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声音也蒙上一层哽咽,“……我……我太自私狭隘了……当初……当初我不该那么对她……后来我也后悔了……今晚……今晚看着着这雪,我心里忽然很难受,想着她曾对我的好,想着当初四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不知不觉便过来了……我……我也很想她……”

她有些胸闷喘气,不得不停下,偷眼瞧他动静,没有动静就是好兆头。

“……我……我那时其实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害她……我只是觉得委屈愤怒……我那时刚刚恢复记忆,满心里都是委屈……觉得她抢了我的一切……我本来想忍……但是那天她醉后对我说的话刺激了我……我就想着,为什么没有的我要认,我有的却被人抢……我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我就想起她对我的好……无论如何她救过我的命……就算有些算计,但没什么比命更重要……我当时该保住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黑水泽那地方……要么你还是给她换个地方吧……”

她切切低诉。委屈、哀怨、体谅、理解、宽容、善良……尽在其中。而声气低微,一语三叹,每个字都婉转回旋,足可切动天下任何铁石心肠。

宫胤缓缓转过身来。

她狂喜,却不敢露出喜欢之色,只将眼睛盈盈抬起,眼睫上泪滴yù坠不坠,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姿态最引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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