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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273)

她一直站在风口,风从背后chuī来,似要透心,她冻得发抖,却不敢向前一步。

“你真是这样想的?”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qíng绪。

她急忙点头,低声道:“否则这天气,我这身体,我怎么会半夜来这里……我并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悔了?”他问。

“嗯。”她低头,准备良久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想给她换个地方,你有诚意的话,自己去换吧。”

她一怔,轻轻道:“我没有这权力。”

“你是女王,这样的事,你可以下女王令。”他淡淡道,“我签押玉照宫令便可。”

她狂喜,但想到女王令,又有些不安。

女王玉玺,一直在她那里,被藏在最隐秘的所在。这玉玺虽然大多数时候没有用,却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比如废黜国师,以及一些改动皇族律条的诏令之上,必须有女王玉玺印章。

就比如,宫胤如果想修改皇族律条,允许男xing称帝,就算她同意,就算群臣全部同意,但这一修改法令不盖女王玉玺,就永远得不到承认,六国八部就可以以此为借口,不承认中央王权,直接脱离。宫胤就算当了皇帝,也是得位不正的空头皇帝,以后可能会遇到各种反叛和脱离。大荒将彻底分裂。

这是开国女皇留给历代女王的最重要护身符。大荒格局如此奇怪复杂,想要发生任何改动都非常困难。也正因为如此,她宁可不参与国政,做个傀儡女王,也尽量避免把女王玉玺取出,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当着宫胤的面取出玉玺一次,以后随便怎么藏,都不可能再瞒过他的眼睛。

那时候,她就如赤身对剑,毫无保护和屏障了。

此刻宫胤轻轻一句,她顿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宫胤扶着桌面,缓缓站起。注视着她。

他很少直视他人,就算直视对方也往往觉得他看的一定不是自己,而是云天之外的空茫。很多人怀疑,是不是他这辈子就认真看过景横波。然而此刻,明城却清晰地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身影。

这样的注视让她窒息,以至于一刻她也觉得是永久。

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

明城霍然睁大了眼睛。

她惊诧的眸子,遥映他冰雪中绽放的笑容,那是山巅雪池明月之下,天地光华之间,悄然绽开的一朵冰莲,一霎滟滟华彩千万里,风雪屏息,天地失色。

认识他多年,她从未见过他的笑容。

更想不到此刻,他竟然会对着她微笑。

这一笑震撼到她失声,不知该是为那美惊艳还是该为这笑惊恐。

他放缓了语气,轻轻道:“你这样,我很安慰。”

她惊魂未定地舒一口气,一时只觉得背后汗湿,片刻之后,有隐秘的欢喜漾起。

他忽然道:“我还想去她那个寝宫看看。”

她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寝宫。

一瞬间她连手都哆嗦了。

狂喜、意外、不安、紧张……她心中一片混乱,嘴里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他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她心中隐隐不安,却又绝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错过这次,她知道,就永远没有下次了。

“好。”她立即道,“我给你引路。”

“你穿得太单薄了。”他拍拍手,殿外立即落下人影。

“备轿。”

片刻后,她在暖轿中,往自己宫里赶去的时候,心中依旧恍恍惚惚的。

风雪邂逅,事qíng发展成这样,她觉得自己脑子似乎又开始发晕,心里隐隐觉得不妥,行动却不由自主地依照而行。

寝宫那边的人得到消息,早早打开大门,灯火通明,宫人都等在门口,这还是她回来后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自己寝宫这么有人气。

宫胤下轿时,居然还在她轿边站了站,做了个要搀扶她出来的姿势。她当然不敢要他扶,连忙自己掀帘出来,出来时她注意到宫人震惊的神qíng,心中酸楚又满足。

宫胤承认,她才能立足,她必须加倍努力,讨好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寝殿,殿门随即关起。她回身看他,深切光影里见那男子玉树琼花,一如当年。

只是她敏感地注意到,他的神qíng,在进入殿内那一刻,就微微晦暗。

是因为想起景横波了吗?

他们真正的诀别,就是在这里。

“你既然已经回来,也不必全然缩在深宫。”他忽然道,“如果你有兴趣听政,明日开始,可以去静庭听政。”

她一喜,正要答应,忽然又停住。随即笑了笑,道:“听证也无甚意义,不听也罢。”

“你既然说要给她换个地方,总要在大臣面前商议。”

她心中一阵烦躁——果然还是为景横波。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吧。

她嗅见淡淡的血腥气,想着刚才他的脸色,心中微微一笑。

“也是。”她笑道,“想到要替横波换个地方,我有些迫不及待。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拟旨。”

“随你。”他无可不可地道。却又随手指了桌案,道:“去那里写。”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温柔,当真坐下,开始研墨,他亲自接过,道:“我来。”

接墨石的手指一碰,她颤颤一缩,悄眼看他,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垂下的眼睫眉目静好。

她暗自懊恼。取过清水盂,侧身给砚台里加了点水。

寝殿无声,风雪都被隔在屋外,八蝠铜炉里沉香烟气袅袅,很纯正的香气。地龙已经烧起,一室香暖。

只听得见彼此平静悠长的呼吸,还有墨条研磨在砚台上的沙沙之声。反显得更安详静谧。

墨是好墨,在这许多香气之中,依旧清晰地散发着独特的淡淡清香,嗅着令人心神安定。心底空明。

她写得很认真,轻轻道:“……让她去沉铁部好不好?等铁世子回去,或许就可以照顾她。”

“好。”他声音有些沉缓。

她chuīchuī墨迹,在纸上抬眼笑看他,他接收到她目光,将眼光错开。

“明日拿去给众臣商议如何?”她道。

“不盖上女王玉玺么?”他似乎随意地道。

她心中“咚”地一沉——戏ròu来了!随即展开笑颜如花,“啊,玉玺啊,太久没用了,我差点忘了!”

他凝视着她,不放过她的眼神。

她眼睫微微一垂,“这么多年,玉玺都没用过呢,你猜猜,玉玺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淡淡答。

“在我身上呢。”她浅浅一笑,身子向后一仰,双手反撑在凳子上,仰头看他。

这一撑,便撑出她修长雪白脖颈,细弱jīng致的锁骨,也撑起了胸前的曲线,更加显得腰细盈盈不堪一握,而仰起的小小脸蛋,清丽如半开的睡莲。

不知何时她领口已经微微敞开,他眼神一顿,缓缓下落,她清晰地看见他眼神里濛濛一层水汽,如雾。

她心中微笑——那块墨,真是好墨。

“玉玺在你身上?”他道,声音比先前更缓。

“是啊……”她声音更轻,更娇,带了些微微的喘息,抬起脚,绣鞋轻轻踢着他的小腿,“就在我身上,你要不要来搜一搜……”

他凝视着她,慢慢俯下身,探出指尖。

……

夜渡危城三千里,飞雪落血一剑来。

腊月二十九的夜,huáng金部也下起了小雪。雪片被风chuī得乱舞,不住粘在树梢屋瓦,渐渐的天地白了。

黑黑白白的夜色中,两条人影向北辛城奔近。

一条人影如穿越长空的闪电,一起一落之间便是数丈距离,衣袂带起的风,将雪片卷得乱溅。

另一人却像一个跳跃的音符,在雪中忽隐忽现。鬼魅一般。

三十里路程转瞬便到,两人抵达城门之前,一条小小紫影提前蹿了出去,翻上城头。

那两人在城下隐蔽处等待,过了一会,城头气死风灯下,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探了出来,慢悠悠晃了晃。

那两人身形一闪,出现在城头。灯光下姿态从容,是耶律祁和景横波。

两人大摇大摆走过城楼哨塔,哨塔里的灯光亮着,火炉点着,还散发着食物的香气,一堆守门兵丁刚才还在烤红薯来着,现在一堆人横七竖八已经睡倒。

耶律祁要走过去。景横波却蹿过去,把那些红薯都搜罗了来,笑道:“饿死了,真香!”一边匆匆下城一边撕开一只烤红薯的皮,露出里面金huáng的内瓤,她啊呜一大口,嘴角顿时沾了一片huáng。

她顺手扔了两只红薯给霏霏和耶律祁,呜呜噜噜地道:“吃饱了好gān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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