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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393)

他不仅下到雪山的山脚,甚至走出了山脚,走向更遥远的大荒。

他是宗门的禁忌和不可逾越,当年单剑独行的身影,yīn影般覆盖在所有人心头。骄傲的宗门,因他深受百年来未有之耻rǔ,至今宗门上下,对于此事,都心照不宣,讳莫如深。

他想起自己一剑穿心的兄长,在心中微微叹息。

他人有他人的命,我们都是平庸的人,只能服从于森严的命运。

不过,他有没有成功呢?

……

他走到山上,半个时辰正好,手下将那些新上山的婴儿从雪地里扒了出来,正在一个个测试呼吸。

都已经死去。

他很失望,又叹:“一年不如一年!”

……

雪山上有四季分布,山顶是冬,而山脚是chūn。

这里的湖水很清澈,糙地如绵毯,花并没有开在花园里,盛放得到处都是,冬天和chūn天的花,都挤挤挨挨开在一起,让人在为山顶仙气敬慕的同时,又禁不住疑惑,这里或许才是真正的仙地。

花丛里还有很多白狐狸,多到让人觉得,是不是全大荒的白狐狸都被养在了这里。那些狐狸被圈养久了,个个显得温柔娇憨,翘起的雪白大尾巴掩住乌黑的眼珠,在花丛中轻盈跃过,如一蓬蓬软云,覆盖在糙地上,雪白的裙裾中。

裙裾被风chuī起,蒲公英一般悠悠散开,和山顶的紧张肃杀比起来,这里的气氛悠然自在。

裙裾的对面,有并拢的许多双靴子,一个禀报事务的姿态。

事qíng汇报已经告一段落,所有人在等待裁决。

裙裾上落了一搬深紫的花叶,一双雪白的手伸了过来,细细将花叶拈去,似乎整理衣裳,比这些人的等待回复要重要得多。

一只狐狸爱娇地蹭在她手边,她摸了摸它的头。

“记名弟子失踪?”

“是。”有人恭敬地答,“已经又派了一位外门弟子,前往玳瑁。”

“记名弟子在何处失踪?”

“七峰山。”回话的人声音小心翼翼,“连同带去的所有从属……”

抚摸狐狸的手一顿,但随即恢复了从容,那狐狸却似忽然受惊,尖嘶一声向外蹿出。头顶上一簇深紫的花,簌簌碎了很多花叶。

她静静看狐狸逃走,毫无烟火气地手指一弹。

半空中的狐狸身子一顿,随即坠下,落入深紫花丛下,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坑,狐狸堕入坑中。

风将泥土掩起,明年那花定然开得更美。

“死便死了吧。”她更加没有烟火气地道,“慕容,你这事办得不太妥当。”

一个中年男子微微躬身,“是,稍后属下便前往刑堂领责。”

她淡淡“嗯”了一声,忽然又道:“药坛那事办得怎样了?”

“维持住了。暂时没有人死亡,但……不排除还是有可能会死。”

“不是说,已经从沉棺骨殖上,寻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但又发现了其余毒素。”

“我们没必要救那家人的xing命,但他们的武功和我们曾出同源,他们所遭受的反噬,将来便可能是我们的遭遇。告诉药坛多用心,需要人手随时增派。”

“是。”

“没有恶化也是喜讯。传讯给他,让他加紧了。”提到这个“他”,她语气微微沉郁。

“是。”答话的人更加小心。

“他最近还在帝歌?”

“是,听说他限制了女王权柄,应该已经有所打算……”

“不要说应该。”她打断。

众人噤声,半晌有人轻声道:“他会的。我们履行了保护职责,他应感恩。”

“南宫。”她无甚表qíng地道,“这么虚伪的话,就不用说了。”

又一阵沉默。

“最近山下有什么变化?”半晌,她又似乎很随意地问出一句。

她问得随意,别人却不敢答得随意,立即有人道:“无事。只是……”

“有后续,就不要说无事。”

“是。”那人低头,觉得今日她似乎心qíng不好,“有一点不顺。寻找优秀根骨孩子越来越难,连弃婴也很少能找到。下山办理此事的管事,行事也不如当初顺利。”

“原因何在?”

“靠近我们的沉铁翡翠部,和姬国蒙国,最近都出现了一个‘乐善堂’,专门收留弃婴和无家可归的少年。据说是来自商国的大富商所为,本意不过是行善,却影响了天门的计划。正想请夫人代为请示宗主,是否要对该堂实施制裁。”

“管事们可有异常?此人行事可有故意针对我等处?”

“管事忠诚无可挑剔。至于那富商有无针对——不管他针对不针对,他影响了天门宗门延续大计,就是死罪。”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忽然出现的乐善堂,”女子说话从无沉吟和犹豫之色,思考也像在下决定,“命专人予以观察,若有不轨,立即铲除。”

“是。”

她站起身,其余人都退后一步,都知道,这便是谈话结束了。

雪白的裙裾拂过紫色的花丛,落了一裙的紫云英花瓣,花瓣随她的步伐轻轻悦动,几个翻覆之间,化为一片濛濛紫雾不见。

她的自然花园里,什么颜色的花都有,但她永远只在紫色花下停留。

眼看她将转过拐角,那先前被称为慕容的男子,忽然扬声道:“敢问夫人,宗主近日可好?神功大成之期已近,我等当早日备礼,为宗主贺。”

两句话有点怪异,听来毫无关联。

四周依旧无声,气氛却忽然肃杀了些,满园紫云英簌簌落得更快。

她停也不停,头也不回。

“宗主一切安好,你们准备着就是。”

她的身影冉冉消失于花丛深处,所有人长吁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有人默然,有人冷笑,有人目光闪动。

满园的狐狸惊惶地四处飞蹿,不时有一只白狐,无声倒地死去。

天光在雪光的反she下亮到bī人,这里繁花似锦,祥和如仙境。

……

她走入一座外表简朴的小木屋,推开门,向里走,再向里走。

一路向下,再向下。

步伐缓缓,步伐轻轻,却毫不停留。

在道路的尽头,她站定。

这里依旧是普通人家装饰,有chuáng有桌有窗甚至有厨房和净房。

看上去像是最普通的夫妻睡房,只是窗里永远透不进太阳的光线,头顶木板fèng隙里暗藏的夜明珠,代替了灯火。

chuáng上百子戏花帐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俗气,这种民间夫妻用来求子的帐子,挂在这里,充满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帐子内,绰绰似有人影。

她随意地卸掉披风,如同所有回到家中的妻子,“我回来了。”

没有回音。

她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道:“你渴不渴,想不想喝?”

没有回音。

她自顾自喝了几口,捧着空杯出了一会神,道:“今天慕容问你了,你想不想见他?”

没有回音。

她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见就不见。哦,对了,”她好像忽然想起来般,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今天我惩罚了慕容。”

没有回音。

“哦,你问什么事?”她淡淡道,“当然是办事不力。虽然他是你弟弟,但门规就是门规,亲弟弟也得按规矩来是不是?”

没有回音。

她忽然笑起来,“你责的对。是,我是在假公济私,我故意的,我就是故意处罚慕容,怎样?”

她将茶杯一搁,站起身来,快步走到chuáng边,稍稍撩开帘子,有点激烈,但语气依旧平静地道:“对,我不喜欢慕容。他是我们的亲戚,很亲近的血缘关系,但我永远不能忘记……”她顿了顿,“……因为他,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chuáng上依旧毫无声息。

她撩开帐子,爬进去,双手捧住了里面的人的脸,哀伤地道:“慕容,我们唯一的孩子,因为他没了,你要我如何喜欢他?”

她身子忽然一顿,似听见什么诛心之语,半晌,声音终于激烈地响起。

“你说我根本不是在意孩子?你说我只是在找借口?嗯?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妻子,护着你的弟弟?”

帐子内毫无动静。

她忽然猛地向前一冲,将帐内的人扑倒,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人在捶打chuáng板,帐帘一阵震动,稍稍露出的fèng隙慢慢合拢,隐约露出一抹雪白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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