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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60)

所有菜色和用具,都由宫女乘轻舟送来,湖上桨声灯影,欸乃不绝,夹杂着女子们低低笑语,令人想起荷塘生翠眼儿媚的水乡风qíng,忘却这里是穷山恶水的西鄂。

这是天南王宴请贵客的地方,只有贵客可以从铺了红毯的桥身上走过,进入醉霓阁,其余所有从人,必须乘舟往返,在安全防范上,做得十分严谨。

此刻阁中,席开四面,烛影摇红。

面对面坐着天南王耶律祁,景横波宫胤。

天南王表示,景横波给了她很多好建议,她请客以示感谢,宫胤既然是大波朋友,自然一并邀请。

四人除了景横波神色自若喝酒吃菜之外,其余三人都脸色古怪。

尤其宫胤和耶律祁,多少年既同殿为臣,也是政敌,同席喝酒自然有过,可是那都是在国内,一些必须要撑场面的场合,离开朝廷,在其他任何场合,几乎都是你死我活,一见必杀。

至于天南王,心怀愤怒和警惕,看谁都带着恶意,眼神宛如探照灯,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好在都是qiáng人,天南王还能以主人之姿热qíng招呼,耶律祁除了一开始怔了怔之外,之后便从容自若,宫胤则不看所有人,不吃菜,只垂眼慢慢喝酒。

酒液很清冽,菜色味道很正,天南王似乎也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耍花招毫无作用,所以宴席摆得坦dàngdàng。

宫胤旁若无人,似乎更不爱看景横波,时不时侧开身离她远点。

景横波正中下怀,越发将一顿饭吃得杯盏凌乱,骨头乱飞,此刻正抓着一条红煎鲱鱼大啃。

“吃慢点,”大神似乎忍无可忍,目光直视,“你的鱼骨头吐到我袖子上了。”

“哦。”景横波挪了挪,继续啃,她喜欢吃鱼。

“秀气点,”大神一会儿又批评她,“声音太响,你吃东西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女人?”

“哦。”景横波再挪挪,换个方向啃,对面耶律祁笑吟吟看过来,比了个“好好吃”的手势,景横波瞟他一眼,按了按自己鼻子。

还是好好cao心你的塌鼻子吧您哪!

耶律祁又悻悻摸鼻子去了,将这眉来眼去一幕看在眼里的宫胤,眉头微微一皱。

摸鼻子?什么意思?

“安静点!”大神没安静一分钟,终于没忍住再次批判,“你就不怕卡着鱼刺吗!”

话音刚落,景横波涨红着脸猛力咳嗽——她卡着鱼刺了。

宫胤一只手很熟练地伸过去,在她背上狠狠一拍,“咳!”

“咔。”一声,景横波身子一仰,一根白白的鱼刺喷出,宫胤早已眼疾手快地端了小盂等着。饶是如此也难免衣袖被袭,染上一小片污迹。

景横波捂着喉咙,软绵绵地倒在他膝上,一边将嘴边油腻往他雪白的裤子上擦,一边在心里嚎叫:

快嫌弃吧!嫌弃吧!大怒扔我出去吧!这样更能证实你们的相爱!

宫胤眼睛慢慢垂下。

看看袖子上点点红褐色斑痕。

看看裤子上一片流星状擦痕。

抬起手。

景横波眼一闭,等着腾云驾雾再倒飞一次。

手落在了她的背上,指尖拨弦般轻轻按过后背xué道,一股暖流顺经脉而过,熨帖了景横波因猛力咳嗽而发疼的咽喉。

太过意外,她有点发傻。

大神今天又重生了么?

微凉的手伸过来,将赖在他膝上的她扶起,墩在座位上坐好,顺手拖过她的碟子,将上面两条鲱鱼都夹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景横波呆呆地看着。

看他取出一枚jīng致的小银刀,刀上还有一枚银色细针。他垂下眼,用刀剖开鱼身,剔出鱼骨,再用银针慢慢剔出背部和尾部的小刺。

他微微垂头,神态专注,刀下得快,针挑得从容,动作细致而jīng心,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条鱼,而是需要他殚jīng竭虑的国事奏章。

一缕鬓发微微散了下来,遮住他澄澈清明的眼神。

景横波几乎被震撼。

再丰富的想象力,再发散的思维,她也没能想到,宫胤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唉,吃鱼就吃鱼,犯得着这么费事么?

果然大神就是jīng贵难伺候。

宫胤动作快而不乱,几乎瞬息之间,两条鱼的刺被剔得gāngān净净,他放下银刀银针,将盘子往景横波面前一推。

正看得津津有味腹诽不休的景横波,盯着盘子里还保持完整的鱼ròu,又傻了。

“给我的?”

“省得你再卡着,弄脏我。”宫胤的语气永远那般冷而嫌弃。

景横波盯着两条如艺术品般剔去刺的鱼,听着他冷酷得冻死人的语气,觉得跟着大神永远这么有落差感啊落差感。

鱼很完整,很诱人,似乎更香了,她却心里乱糟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想接受又不想接受,想改变又不想改变,似乎无论接受还是改变,未来都会因此发生变化,而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自由,想要过单纯的生活,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能适应却永远不会喜欢。

现代那世小白鼠的生活已经足够委屈了自己,脱困后她发过誓要为自己活。

而他,代表的正是最复杂、最诡谲、最深冷的那一切——一个王朝的兴衰与存亡。

他冰晶般的眼眸,时刻扫视大荒国土,能留几分温暖,余荫她的天地?

景横波摇摇头,自嘲一笑。

想多了!

他只是不想再被喷鱼刺而已。

对面,天南王和耶律祁都看过来,桌上有酒壶高盘等物遮挡,刚才宫胤动作又快,他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天南王想了想,端着杯,笑吟吟走过来,似乎要敬酒,一眼看见景横波盘子里的鱼,眼色一变,扬眉笑道:“这鱼剔得可巧妙!大波,这是你剔的?”

“是啊,”景横波心不在焉,懒洋洋端起盘子,“想吃吗?”

宫胤霍然抬头。

天南王看来也是吃鱼讨厌刺的,没注意到宫胤神qíng,颇为欢喜地来接,“好。难得你这番孝敬……”

“啪。”

盘子忽然碎了,汤汁溅了天南王一手,鱼ròu翻滚着落下,这回再也无法维持完整,碎成了一堆。

景横波看一眼那鱼ròu,看一眼发呆的天南王,转头看宫胤。

宫胤似乎依旧如常,再次端起酒杯喝酒,鬓发垂落,眸子如雪中黑曜石,定而冷。

景横波觉得心中那种奇怪的燥热感更甚了。

她霍然推开席面站起,道:“今晚我有助兴节目,走过路过别错过啊!”一扭身就进了侧门。

天南王娇笑鼓掌,“好极!正好见识大波神舞!”眼光有意无意在耶律祁和宫胤身上掠过。

宫胤一动不动,握杯的手背微微绷紧。

耶律祁眼睛一亮,含笑举起了酒杯。

看在天南王眼里,嗯,是在给这小白脸遥遥敬酒吗?

哗啦一声响,侧门的帘子掀开,一团火,忽然滟滟地旋了出来。

整个醉霓阁从天南王开始,到伺候的下人,齐齐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惊叹。

宫胤头一抬,定住。

耶律祁直了背脊。

仿佛是电,或者是光,自霓虹尽处穿she,一眨眼抵达虹膜,留一抹惊艳鸿影,起伏穿梭。

不知何时阁中地毯上,已经亭亭立了蒙面的女子。

所有人瞪圆了眼睛。

那个……张扬!诱惑!大胆!奔放!

倾泻的大波làng斜cha一朵艳红的大丽花,用朱红的琉璃珠子挽住两鬓,上身是一件抹胸式的火红兜肚,挖肩,长度只齐胸,垂着无数金紫斑斓的琉璃珠子,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和浑圆的肚脐。肚脐之下是huáng金七彩编织腰带,同样垂着长长短短的琉璃珠,其下是火红飘逸的裙子,剪裁出不规则的裙摆,露出一双雪白的脚,脚踝上串着七八串金铃。

一袭镶细水晶的赤红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露一双眸子勾魂摄魄,眼角飞一抹赤红淡金的胭脂,艳得压住了这满堂的锦绣辉煌。

天南王忘记了碎掉的盘子,耶律祁丢下了酒杯,宫胤一杯酒停在唇边,酒杯倾斜,酒液沥沥而下,他竟浑然不觉。

极度寂静中,好一会儿,宫胤才似反应过来,将酒杯一抛,就要站起。

“咚咚咚!”

鼓声忽起!

比想象中更快,景横波快速的舞步已经如风一般旋起!

雪白的luǒ足摇曳出雪色的影,火红的裙摆漾开霓虹霞光,各色的琉璃珠子飞扬七彩,huáng金配饰灿烂如朝阳,伴随着金铃脆响,各色琉璃珠子飞起的细碎之响,和节奏明快激烈的鼓,所有元素都在诉说属于舞蹈的华艳和绚烂。

而身体则是另一种语言,写满妖媚诱惑自我和释放,从颤动的臂,摇曳的水蛇般的腰,晃动的雪白的肚皮,细碎急速震颤的臀中不断延展,似火焰奔腾,似海làng叠涌,似流水潺潺,似蝴蝶欢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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