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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959)

紫微上人转过头,默然半晌,道:“她今晚四面皆敌,此刻不过苟延残喘,你放心,你弟弟不会有事。”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耶律询如骂。

紫微上人拢了拢自己长发,换个方向坐了,不打算听耶律询如的唧唧歪歪。

这一生背叛之仇,灭门之恨,他有无数理由对她出手,然而这些年,他宁肯唱遍狐狸歌,也没有去过雪山,宁愿将悲愤和仇恨,靠唱着诡异童谣一遍遍忘却,也不愿掀开那血迹殷然的故纸,在腾起的灰烟里,将往事和最纯洁的初恋,窒息在鲜血和报复之中。

如今她已经穷途末路,注定失败,他又何必再落井下石,亲手送她最后一程。

宁相忘,不亏不负,只求下一生不必再见。

那边树丛下有一簇小花,淡淡的紫色,有点像当初烟雨昆仑中,她最爱的紫微花。

若她最终倒在这片土地上,他会将这簇花,献在她的尸首前。

恍惚里还是当年,水汽濛濛的山道之上,开遍浅紫色的紫微花,清晨的雾气里花叶上露珠滚动,晶莹明彻,据说紫微花上露水洗眼可明目清心,她每日晨起都会用花上露水洗脸。只是那花瓣小,露水难采,她也很少用。

他听说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满满捧了一大盆“紫微花露水”,送去给师妹。

当时他得意洋洋,见师兄师弟们面露诡异之色跟在后面,还以为他们嫉妒——花上露水,有何区别?在那花盘比较大的花上采露,转眼便是小半盆,多省劲?哦,一群连追女人都不会投机取巧的傻蛋。

他蔑视地瞧一眼傻蛋师兄弟们,豪qíng万丈地敲开了小师妹的门,门开了,他将那满满一盆花露水送上去,附赠一张满满笑容的脸。

小师妹没有看他,他看着那一盆清水,清水里倒映她清水芙蓉般的脸,唇角似有微微的笑意。

然后她伸手接过了盆,轻声道谢。

他听见身后师兄弟们摔倒的声音,越发鄙视他们的愚蠢。

追女功成,他得意洋洋转身看诸位师兄弟,师兄弟们却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悲愤的悲愤,转身的转身,最后还是老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哎,多少心思,也抵不得人家芳心所在,师兄,你运气真好。”

当时他呵呵笑,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很久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紫微花花瓣上的露水,之所以被她所青睐,是因为有一种特殊而幽远的香气,任何花都不能替代,而她嗅觉极灵,一闻便知。

师兄弟们平日里没少为此花费心思,但是那花花瓣太小,枯守一夜,不过采得手指大的瓶子小半瓶,彼此又不愿互相相让,汇聚成盆,因此总是送不出手。曾经有师兄也曾像他这样投机取巧,拿了别的花的露水去献殷勤,却被她毫不客气,弹飞在了谷里。

因为喜欢他,才会愿意,装聋作哑。

这道理他很久之后才明白,可惜明白后,世qíng恩怨,早已倾覆。

他抬了抬手指,那簇小花,落在他掌心。花瓣瑟瑟柔软,似珍藏多年的,最初的心qíng。

他愿意沉浸在此刻最初的朦胧和美好里,不愿去面对她此刻的末路惨然。

因此,他便没有发觉,耶律询如已经悄悄下了树,往战场而去。

世上事,世间果,逃避自有其惩罚。

……

耶律祁等人迎上了许平然。

事实上他们现在想走也走不掉,许平然已经疯了,指挥着仅剩的雪山弟子,团团围住了众人。

许平然此刻正陷在极度的痛苦之中——金针碎片已经基本激了出来,但是体内却多了一种更加yīn冷森寒的感觉,和之前自己的尸毒相互碰撞厮杀,激得经脉痉挛,血液一会激怒如沸一会凝结似冰,并不是所有的毒都可以克毒,接近类型的毒只会使症状加重,更糟糕的是,似乎有碎片已经进入了脑部,她头痛剧烈,耳鸣如雷,整个世界在眼前一片血红凌乱,一点风chuī糙动,都似天雷劈在头顶,这样的痛苦,比身体的痛苦更令人难以接受,她只想发泄、杀人、看别人流血以及自己流血。

人在绝境状态下的能力,会远超别人,蒙虎拼死上去了,转瞬在空中划成弧线,远远砸到了荷池的另一边。

七杀上去了,使尽各种手段,连那些旁门左技,傀儡术驭虫术摄魂术都用了,可惜小小虫子进不了许平然的力场,摄魂术对半疯的人毫无作用,发疯的人展现出比正常状态更qiáng大的力量,七杀也很凄惨地被一个接一个抛了出去,坚持越久的被抛得越远,最后一个被扔出去的是伊柒,他越过了院子,后背撞上了隔壁院子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上,砰一声老远都听得见,那树被震得哗啦啦一阵响动,枝叶和鸟屎同飞,伊柒哎哟哎哟地惨叫,忽听头顶有人冷哼一声,抬头一看,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半空中还在掸衣服,看样子也是被鸟蛋鸟屎砸了一头。

伊柒一看那白色衣裳便一惊,这衣裳这姿态这洁癖,分明的天门中人,可是这人躲在这里gān嘛?难道是眼看要输,躲这里避难?

他爬起身来,大声招呼道:“嘿!这里还有一个!”

六个难兄难弟咻地she了过来,倒不是为了打架,存心想嘲笑伊柒来着,看见那人的脸,倒都愣了一愣,熟人嘛。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那边的许平然,许平然原本注视着耶律祁冷笑,打算将这个曾经涮她一道的小子彻底解决,一转头忽然看见了夜色中落在墙头上的耶律昙。

她怔了怔,觉得这人眼熟,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忍不住落在墙头上,抱头努力回想。

趁这空当,耶律询如已经溜到了耶律祁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小祁,别打了,要我说疯子最危险,你赶紧地扯呼。”

一转头看见耶律祁面色酡红,吓了一跳,又道:“你这是怎么了?吃了chūn药似的!”

耶律祁回过头,看见姐姐万分惊喜,听见这话又觉得尴尬,他体内先前因为luǒ女阵和景横波,引发热cháo,后来又不断战斗,那一波热力莫名其妙,总是消散不掉,此刻被姐姐发现,只得尴尬地道:“有点热。”看看四周,又赶紧推耶律询如,“姐,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别凑热闹。紫微上人呢?是不是也来了?”

耶律询如撇撇嘴,呵呵一声道:“来了!就是念着老qíng人,不肯参战呢!要不然你们何至于这么拼死拼活。”

耶律祁一听紫微上人在场,心中倒安定了许多,有他在,总不至于让姐姐受许平然伤害。

正要劝耶律询如离开这里,却见耶律询如转眼看着那边墙头笑道:“三公子也跟来了,说起来他还是老妖婆入门弟子呢,这下是打算怎么办呢?”

她这句话一出,那边墙头上,抱头苦苦思索的许平然,霍然抬头。

入门弟子!

她最后一位入门弟子!

耶律世家的耶律昙!

她到此时才想起来,选择耶律昙直接入内门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弟子的特殊体质。

和吉祥一样,耶律昙也是天生的冰骨雪腑,修炼天门功法的绝佳材料,他和吉祥不同,他被发现得早,因为天赋异禀被她收入内门,直接做了入室弟子,自家又是豪门世家,接触的都是天门乃至这天下最好的资源和修炼,他那一身肌骨,比吉祥对她更有用!

这世上有些人体质特殊,比如宫胤,比如眼前那个讨人嫌的耶律询如,后者的金刚心,是昆仑一派最为看重的独特体质,所谓金刚心,其实是指这种人心血旺盛,气度刚qiáng,体质极热。这种体质的人,本身极易早早得病,多有残缺,但其心间之血,经昆仑宫秘法冶炼,是治疗一些重毒的重要药引。而昆仑宫的明月心、金刚心、菩提血三者如果汇聚,则更是传奇之药。只是这三样,对修炼之人要求都极高,聚齐难得,如今昆仑已毁,更是早已失传。

许平然倒很想抓住耶律询如,生生吃了她的心,可惜金刚心单独一味,和天门功法正是相克,吃了耶律询如,她会死得更快。

但此刻耶律昙在。

许平然的眼睛亮了起来,此刻耶律昙,可以救赎她的痛苦,可以让她有机会恢复如常,然后,杀掉这里所有的人!

“耶律昙!”她对着那方向遥遥唤,神态忽然平静下来。

众人刚被她的疯狂打击得喘不过气来,一眨眼见她忽然恢复了平静,夜空中立于屋顶之上,衣袂飘飞,面容清冷,恍然又一身仙气,不禁愕然面面相觑。

这是……正常了?

好事还是坏事?

耶律昙听见那一声近乎柔和的呼唤,不由回首,正看见夫人立于檐角,脚下琉璃灯红光漫越,她的白衣似将和这夜的月连接,如雪如玉,依稀仿佛,还是那些年雪山之上,圣洁高贵,令他总想于尘埃中伏拜的无上尊贵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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