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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973)

我会亲自下去,问问你,顺便告诉你,这是我为询如报仇的方式。

死亡前的笑意如此快意。

那晚,屋瓦霜凉,他在屋顶上,看见耶律祁和许平然的最后决战。

看见耶律祁撕破的衣襟,看见许平然最后一霎的震惊。

看见他下腹的红色云纹,和她最后的自断心脉。

作为许平然的入室弟子,他自然知道那红色云纹代表着什么,一霎震惊,才知雪山真正的传承就在眼前,才知那一刻是世间最大的残忍。

所以一路上雪山,他准备了chūn药,在刚才,放进了水囊,留下了耶律祁,并在他衣襟上做了手脚。

嗅过那水囊的耶律祁,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发作药力,到时候,会很有趣吧?

当慕容筹知道耶律祁身世,当耶律祁知道自己身世,天门,会发生什么变化?

得知自己杀了亲生母亲,耶律祁会好好接受天门吗?

母子相残之后再父子相残,天门还会有未来吗?

许平然,你牺牲一生幸福得来的天门,因此而毁,你在地狱里,也要睁开眼睛吧?

耶律昙仰起头,疯狂地笑起来。

笑得快意,笑得狂放,笑得恣意舒朗,似要将一生积压的qíng绪,都在此刻笑尽。

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

他体质特殊,自幼便是家族希望,为了令他更加接近天门弟子的品质,好顺利通过天门的考察,他从小就被要求不苟言笑,不露qíng绪,冰雪心xing,不染世俗。

而家族为他安排的环境,也如雪dòng一般,孤寂、清冷、没有颜色、声音、气味和红尘里拥有的一切。

唯一的鲜亮,就是那个早早瞎了眼的女孩,不恭敬,不畏怯,不谄媚,不接近,却会在冬夜,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红枣茶,和他说这红枣手捏了特别光滑饱满,一定很红很亮。

他盯着那确实很红很亮的红枣茶,看那已经永远不会看见红色的少女,眉飞色舞地描述那般感觉中的红亮,彼时她并不知道,她的脸颊也是红亮着的,是寒酷雪夜里熠熠的光。

她也不知道,他以前从不沾别人用手碰过的东西,却在那样冒着热气的冬夜,一口一口喝下她捏过的红枣煮的茶。

喝下的是红枣茶,还是温暖,还是依恋,还是心深处对那般倔強火热的向往,也许只有他知道。

询如,询遍人生,丹心如故。

他缓缓闭上眼睛。

询如,对不住,这样的报仇方式,也许终将伤害你最疼爱的弟弟,可是在我心中,没有谁比你更重要。

这世间寒酷寂寥,从今日起,我和你都可以抛掉。

从今日起,那朵只开在夜色中的昙花,只陪在你的灵魂之旁。

只能是我。

因为,询如,懦夫不配纪念你。

……

穿过溶dòng,再过冰湖。

依旧是景横波这一行人。

熔dòng暗热,脚底一层层苍白的灰,时不时还有白灰从旁边的小dòng中卷出来,扑在人的衣襟上,粘粘的拂不去,景横波手指沾上去,心里便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心想,这不会是人的骨灰吧?

所以她只能快快地走,现在别说耶律昙告诫过不要走岔路,请她进旁边小dòng看一看她也不肯。

七杀对着旁边小dòng探头探脑,时不时点评说某个dòng气流特殊,适合修炼什么功法,但也没见他们去任何岔路。

出了熔dòng,就是冰湖,冰面一平如镜,隐约暗红色道零落,冰湖旁树木虬结的枝gān上,满是剑痕和血迹。

过了冰湖,向下山道,走了一截,山道正中,一间不大的木屋。

此刻木屋前有人。

一排衣衫如雪的天门弟子,静静立在门口,看见众人,并无意外之色,当先一人长揖道:“贵客远来,天门上下幸何如之。今日恰逢天门宗主传承大典,我等奉宗主之命在此迎迓,并恭请贵客咸与盛典。”

“好巧。或许说不巧?”景横波从伊柒手边取过一个瓷罐,道,“我等今日,特意前来送贵门宗主夫人骨殖,却不想贵门今日有大喜事,这不是被我等冲了喜气吗?”

瓷罐里是许平然骨灰,她死后尸体毒xing全面爆发,周围糙木尽死,景横波害怕她深埋依旧会给人带来祸患,便下令焚了,这次来雪山,顺便把她骨灰带了来。天大的仇,人死便灭,总得让她葬回她的地方。

天门弟子们齐齐一怔,神色复杂,互望一眼,道:“不敢,多谢贵客携回夫人遗骨。请。”

景横波也不客气,坦然入内,她大大方方来,天门大大方方接,那就见招拆招。

进入木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木屋很简陋,中间是客厅,对开的门,穿过后门就是进入山下山谷的通道,两边各有一间屋子,都紧紧闭着门。屋子十分昏暗,隐约有种奇异的味道,那是药物和血腥混合的气味,让人想起施刑的场所。

光线迷离,气味迷离,雪山弟子走入这屋中后,神色也显得复杂,带几分畏惧几分苦痛几分抗拒,暗影里连眼神都似暗沉几分,景横波突发奇想,这里不会是那见鬼的金针施术之所吧?

她快步走过了木屋,出来后回头看了一眼,决定回来时顺便烧了。

向前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处山谷,正如描述所说,山顶是冬,这里是chūn。一片绿糙茵茵似要蔓延至天际,一泊湖水如最澄净的宝石,在雪峰倒映下呈现几种色泽的蓝,墨蓝、天蓝、湖蓝、水蓝,泾渭分明,层次鲜丽,雪峰拥簇在湖底,似天地玉架,架入水中。

山谷尽头有原木的小屋,清净而淳朴,野花繁盛地扑入眼帘,集齐这天地间的色彩,再和那雪峰顶头的一抹虹呼应。

景横波驻足,心中微微诧异,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看见一座华丽高远的冰雪宫殿,或者森冷严肃的巨石建筑,感觉那才符合许平然的风格,没想到这里的风格,如此田园质朴,充满了隐居山野气息。

随即她若有所悟,或许许平然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另一个人,喜欢这样的风格吧。

糙地边很多人,高高矮矮,都衣裳雪白,脸容平静,并不对贸然来客多看一眼。

人群中央,有两人转头向她看来。

一人中年,面如冠玉,长眉入鬓,却一头白发垂落至地,这白发看得景横波心中一痛。

当然不是为他而痛。

另一人年轻许多,在场的人中,唯他一人着黑袍,一袭银黑相间的大袖袍,束古银腰带,佩古银镶黑曜石冠,一张脸玉石般峻刻,眼神却流动如大地上奔腾的滔滔长河。

他身边赫然站着天弃,不过现在的天弃,竟然是女子打扮,而且整个轮廓已经柔和了许多,看样子已经经过了改造。

景横波看也不看天弃,对中年人一瞥而过,看了看中年人手上捧着的白色玉玦,目光落在了年轻黑袍人的身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打断了你的好事,嗯,你换下斗篷,看起来还是不像人。”她没有笑意地笑了笑,“对不住了。桑天洗,或者,我该叫你铁星泽,再或者,简之卓?”

对面的黑袍男子笑了笑,声音温柔地道:“在下名慕容泽。”

“铁星泽,”景横波就好像没听见他的话,“紫蕊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慕容泽又笑了笑,道:“她是个好女子,但也是个傻女子。”

“是傻。”景横波面无表qíng地道,“以为你真心要娶她,以为你是桑天洗你只是想报家仇,同qíng你,放走你,拿命来阻挡我保护你。却不知道你根本志不在沉铁,你明白现在一个沉铁不是我对手,你要的是回到雪山,掌握天门的所有大权,再试图和我一争天下。”她微微仰起脸,“如果不是她说起桑侗,如果不是我听见了桑侗最后给你的遗言,我一时还想不到雪山。就会给你时间,继续在雪山发展壮大。然而现在我知道了,这是天意,天意不会成全你,铁星泽。”

慕容泽也似乎没听见她最后的话,柔声笑道:“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铁星泽?什么时候知道这三个人就是一个人?”

“很早。坏事做多了,总有蛛丝马迹。回头想想,当初帝歌最早遇见你,是桑侗的火马车事件,当时你从城门外进来,被我拦下求你帮忙拦马车。然而,你没能全部拦下来,更重要的是,那天,桑侗说要送大少爷出帝歌,你当时是已经被送出去了吧?但你却没有继续向外走,你改换身份,继续回到城里,你本就不是你母亲能掌控的。”

慕容泽微笑不语,一脸倾听神qíng。

“之后,赵士值夫人被杀事件,你在场;刹那照相馆之前浮水太尉被刺事件,你也在场;明城落水时,你在宫中;所有导致我后来被bī宫被背叛的事件,都有你的身影。”

“你唤醒了明城,告诉了她关于地宫和王室的秘密,面授机宜,教她怎么对付我;你联络帝歌文武百官,结成反对我的同盟,和耶律祁谈判的是你,bī宫那夜,在廊下she出一箭的是你,最后我流落于帝歌时,通知成孤漠来追杀我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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