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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134)+番外

晚饭半途离开,睡到半夜被饿醒,姜尚尧睁着眼睛寻思这会儿哪家饭店有庆娣爱吃的夜宵。正在起来买夜宵还是陪她继续睡的念头里挣扎,铃声响起。

他循着声音在地毯上杂乱的衣服堆里找到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一点许,再回头看庆娣,她仍旧是之前的姿势沉睡着。姜尚尧悄然掩上门,站走廊里问:“严关,什么事?”

“huáng毛不见了,十二点巡逻回来点过名,那时他还在。”严关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洁。

严关办事稳当,既然他说不见了,自然是已经经过确认,姜尚尧问:“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元宵过后,为了避开聂二的追捕寻仇,姜尚尧安排了huáng毛在矿上保安队上班。聂二伏法如今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的承诺已经完成,至于huáng毛,或许他衡量自己无力完成jiāo易,胆怯之下偷偷溜走也有可能,但是姜尚尧隐隐感觉没有这么简单。

“最近……他的电话好像多了一点。”

huáng毛xing格yīn郁内向,和外界联系频繁确实异于寻常。知道huáng毛被他藏在周村的仅有几个人,姜尚尧心中警铃大作,沉吟片刻,吩咐严关说:“你带下面人继续在附近村子找,我在市里看看。”

十二点到现在足够huáng毛搭车闻山,姜尚尧定定神,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出来,直接驱车到了市医院。进了住院部大楼,他特意从消防楼梯登上十一楼,转过走廊上便看见光耀立在窗边的身影。

平常守夜的起码有六七个人,现在走廊上空dàngdàng的。姜尚尧进一步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走过去递烟给光耀,自己也点燃一支,才问说:“我来晚了?”

“没有。”

“今晚值夜的人除了你其他人全不在,完事后你打算怎么向黑子解释?”

光耀猛吸一口烟,避开姜尚尧冷峻的目光,迟疑说:“四儿请了她们去吃夜宵。

四儿是王霸龙的大徒弟,如果黑子有心彻查,首要目标就是王霸龙。这倒是祸水东引的好计。

“石头,我催过你几次,这是不能拖。”光耀抬起脸,像下了决断,“他消息路子广,丧狗的事遮掩不了几天,如果知道我跟你通了气反水……既然你留了huáng毛这个后手,当用也就该用了。”

元宵时与huáng毛达成jiāo易为的就是这一天,可谁知聂二和区德跟前世冤孽似的,聂二刚进去,区德居然查出来患病,还是必死的肝癌晚期。在目睹了黑子的悲伤哀痛后,惯来果决的姜尚尧就开始在道义与亲qíng的天平上左右摇摆。

区德在苏醒后死活不听家人劝导,坚决不去原州大医院就医,姜尚尧何尝不明白这举动代表了什么?闻山是区德的老底盘,有信得过的子侄和手下,二十四小时有人轮流值班,守着病房生人勿进。生死关头仍然着眼于安全,区德分明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至于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有可能为了改遗嘱,也有可能为了进一步确认消息,安排后手针对他。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姜尚尧理智上明白光耀的选择无比正确,但是感qíng上他深知如有疏漏,自己将来无法面对黑子指控的双眼。

“石头,黑子也是我的兄弟,我和你有一样的困扰。”光耀眼神无奈。

姜尚尧将烟头扔出窗口,透过那一点微光,像看见死不瞑目的景程,直到湮灭于黑暗。那血cháo扑面而来,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深喘一口气,扭头问光耀:“huáng毛什么时候到?”

光耀看看表,“应该快了。”

“我已经来了。”

走廊转角的yīn影里悄无声息地现出个瘦弱的人影,满头枯糙般的huáng毛,昏huáng灯光下淡淡的琥珀色眼睛,正是从矿场里潜逃出来的huáng毛。

区德早年有肝硬化病史,他是老派人,讳疾忌医,这大半年来偶有疼痛只是忍耐而过。

诊断出肝癌晚期后,连小婶那样的无知妇人也懂得是癌中之王,顿时好丧一般哭声大作。苏醒后的区德得知病qíng倒是冷静,一边吩咐光耀和霸龙安排人手轮值,防范聂二的人乘隙来寻仇,一边电召了他的律师安排后事。

他已经出现腹水症状,但是听家人劝说转往省会医院时,他摇头不止,清醒时曾告诉黑子:“放心,你叔怎么也要熬到聂二吃了花生米那一天。”

姜上尧背着手站在病chuáng边,冷眼大量chuáng上区德急剧消瘦的病躯,目光缓缓上移,停留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

三年前,他以矿场百分之二十的年利润和一个承诺为代价,jiāo换出光耀吐露的一句话——“让他活得狗都不如,再给他狗一样的生活,他就会像狗一样乖乖听话。”

从那天起,再面对这个买尸在狱中救了他一条xing命,出狱后大笔财力支持他开拓事业的男人,他心底毫无一丝感恩之qíng。

“姜哥……”守在门边的光耀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病chuáng上的区德在深度的昏睡中像感觉到什么,手足一阵细微的痉挛。他缓缓睁开眼睛,撞上姜尚尧审视的目光的那一刹那,他双眼怒睁,置于被上的双手青筋bào突,急yù撑起身子,接着像耗尽了全部力气般,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英雄末路,即使此刻心如铁石的姜尚尧也为之叹惋。“德叔……”

光耀在区德醒来时已知机地退后,隐在yīn影里,而huáng毛则前进了一步,踱至chuáng脚。

区德见到huáng毛时,眼底掠过一抹诧异。

姜尚尧循地目光看去,huáng毛半弯着腰,向上挑着眼,以惯有的看人方式大量病chuáng上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姜尚尧微笑说:“德叔,介绍你认识。这位是huáng毛,景程的好兄弟。姚景程。”

听见那三个字,区德呼吸明显急速起来。

“他专程来多谢你,当年是德叔你青眼有加,看重了景程,送景程进了阎王殿。另外,也想问ー句,为什么?”

这一句话姜尚尧是代huáng毛发问,多日深思过后,这个答案他其实早己了然。那时候整个铁路小区都知道他对雁岚姐弟爱护有加,雁岚姐弟如果有任何差池,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地伸出援手。当年的景程冲动叛逆浮燥,即使区德的出发点并不是要景程的命,但巧妙地利用和推波助澜是一定有的,可以说,区德的落并下石是祸端之源,是他的一己私念铸成了姚家三□的悲剧。

区德已经几日没有进食,靠滴注维持生机,刚才那一下起身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此时有心开口也已无力。

“石头……”他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放弃,只是无奈地笑。

“德叔,你利用景程打击我,只要他出亊,为钱也好,为报仇也好,

我都会为你卖命。只是,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为了当年英子对他的不屑一顾?为了迷jian了她之后的那个淸晨她送他的两个耳光?为了她去边疆时他一路追着火车喊她的名字,她头也不回的决然?为了再见时,她牵着的孩子,从那张小脸蛋上,依稀能看到她爱的那个男人的轮廓?

三十多年不复的青chūn里,他也爱过恨过,也流过泪,也揉碎了心。

区德凅的眼里隐艳闪现水光,最后从眼角滑出一滴泪。

“姜哥。”光耀再次提醒。

这熟悉的声音令区德心神剧震,他口里嗬嗬有声,直瞪着声音来路。光耀低叹,知道躲不过去,缓缓由yīn影里出来。

二十多年来视之为心腹,视之若子侄,区德犹有些难以置信。他微张着嘴,目光从梁光耀身上移向姜尚尧。惊怔过后,有一层更浓重的恐惧浮起心头,他一直担心养虎为患,却不知他患在肘腋。

“养士如饲鹰,饱则飚去,饥则噬主’,德叔,你那套老观念没用了。我和光耀,没人甘心做你的鹰犬。”

“你好……”如此境地,区徳笑得磊落,“你做得很好。”

姜尚尧绷着下巴,目光停留在区徳那张松弛的老脸上,却穿透了二十年记忆,回到积沙围的小院子。那时暑假他最爱与黑子去河里玩,玩到满身泥水地上岸,回到院子里,小桌上徳叔笑眯眯地备好了酒菜等着他俩。

那时德叔尚年轻,光耀也不过二十岁的小伙子,满院子人来人往,年少单纯的他尚不知那小小的院落埋藏有那许多yīn谋与秘密。

他从遥远的时光收回视线,转头望向huáng毛,huáng毛眼里暗淡无光,扯扯嘴角聊作回应。光耀先行把门打开,在姜尚尧踏出门口的一霎,区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二十年前那般的浑厚有力,“小宝,你答应过我! ”

姜尚尧回头望去,面对一位父亲的哀求,他默然点头。小宝是黑子的弟弟,而他也向来注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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