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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46)+番外

为了避嫌,小屋的门大开着,乡间的风灌进来很是彻骨。庆娣拿了两个红薯塞进小煤炉的炉膛灰里,听到他提议:“不如出去转转?”她点头说好。

屋后的槭树林叶子落尽,伶仃的枝桠向天。福头奔前顾后,来回梭巡,间中发现了落叶堆里的小昆虫,激动地狂吠不休。

“你养的?”

“不是呢,不知道谁家不要的,天天蹲在厨房守着,给过两次东西吃,它就住下了。我舅说自来狗有福,留下帮我看门口。”

暮色低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走停停,直到村口林子尽头,两人相顾一笑,又往回走。

“我记得在里面的时候,有一次你说,我是中正平和的人。我,”姜尚尧顿一顿,“我没那么好。在里面……发生了很多事,是你、也是以前的我不敢想象的。庆娣,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

“比如说呢?”庆娣停下脚,认真地问。

“比如说……”记忆飘掠心影,一丛寒火于眼底焚烧。

他胸膛起伏,步子迈大了些,如前方悬崖裂壁也无畏的决然。

庆娣急追上两步,“姜大哥。”她喊住他,“你不觉得太极端些了吗?”

见她喘息,他脚步变缓。庆娣裹紧前襟,接着说:“我看南怀瑾,曾经写过一篇心得。人有千百相,是jīng明是狠辣、是人qíng练达、还是中正平和,不都是因人而异,因缘而化?不都是你一念之间的事?”

姜尚尧闻言旋身而向,片刻间的凝视,他的眼神从紊乱到了解,最后归于平静。他问:“你觉得我做得到?”

“当然。”庆娣坦诚相告,“只要你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

她的坦诚换来他唇角苦笑,庆娣怔怔问:“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一定要我相信你不是个好人?你打算做什么?”

他打算做的事很多。

回家的当天就从黑子那里得知于胖子的新闻,于胖子的矿山与当地的势力因利益纠葛火并,影响大到出动武警。姜尚尧对于自己入狱的几个关键人物格外留意,听黑子一说立刻就上了心。他非圈中人,信息渠道有限,猜不出既得利益者是哪一方。但衡量左右,不外是闻山的几个风云人物。

第二天去见德叔时,他也是打醒十二分jīng神。

从私人感qíng方面来说,这几年,光耀授命于德叔频频去探监,还有看守所的那个大人qíng,德叔对他这个晚辈可以说是呵护备至。以他今时今日的困境,托身于德叔羽翼之下再好不过。可当初他洁身自好地划下界线,到如今仍然沦为工具,他何以甘心。

另外一个关键,在狱中数年,最让他琢磨不透的就是德叔。按理说,以聂二如今在闻山可堪倾天之势,德叔是无法安居一隅的。可事实上,德叔的势力并不比以往有所缩减,老谋深算处可见一斑。既如此,那么多年前的深夜,在积沙围高速路匝道前与丧狗的那一错面,是否能认为德叔不单只与于胖子共谋了些什么,甚至局中有局,连丧狗也是德叔的人?而丧狗在导致景程冤死的事件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这一想不由得人不冷汗淋漓。姜尚尧环顾四周,竟无人可信任。包括他的兄弟黑子。

姜尚尧临风燃起一只烟,见庆娣冻得跺脚,他又踩熄了,说:“回去吧,别感冒了。”

庆娣明瞭他不愿深谈,暗怀惆怅,喊一声:“福头,快跟上!”

送她回了宿舍,姜尚尧道别后走了两步,回头一顾,庆娣仍站在门口目注着他离去。他心口莫名的酸软,脚步不受控地扭转回去,近前了就见她温柔一笑,那似水的温柔就这般滋润了他的枯泽。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更不会又回去蹲监狱。”

“那就好。”她松口气,“别让姥姥和阿姨担心。还有,我明白你想做什么,可是,能不能想想别的路子。我不太懂,我只是觉得或者有正经的、不犯法的途径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呢?”

姜尚尧神qíng郑重地思考着,嘴角浮起一个恍惚的笑,“这几年,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些。你说的,也就是我忌讳的。现在是万事起头难。没关系,我总能找到办法。”

她狠狠点头,好像他的承诺给她带来莫大的安慰,眼里是纯然的信任。姜尚尧不自觉地抬起手想揉搓一下她的脑袋,手举起来才恍悟伊人非伊人,心口一阵剧烈的收缩,他扬手道别:“我先走了。”

清冷的空气深吸进肺腑,姜尚尧走出校门,远眺前方,无星之夜,归去的路漫漫于黑暗,他必是要踏履而上的。

“姜大哥!”身后庆娣疾奔而至,边跑边喊他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三四吧。”

她的黑眸闪闪,声音敞亮,“那你来找我,一起回去。对了,这个路上吃,热乎的。好冷,受不了了,我走了。拜拜。”

不待他回应,她已消失在校门里。脆生生的声音像是还旋绕在凛冽的风中,呼呼地席卷而来,在他周围打个转,又随着风消散去。

姜尚尧对着空气说了句“拜拜”,掂掂手上热乎乎的烤红薯,笑意盈于眼底。西南偏南的位置,长庚破云而出,踏上归途的他收回视线,心想怪不得前头没那么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就发了。为过节贺一贺。冬至快乐!

下次更新:星期日晚上9点。

41

41、第 40 章 …

2005年的chūn节时逢暖冬,到年初二的夜里才下了第一场雪。

初三庆娣和妹妹在广场看完大叔大婶们舞的威风锣,又在广场附近新起的购物城过足了眼瘾填饱了肚子,才慢慢往家走。

爱娣埋怨说:“姐,好歹你也买个小灵通吧,有事也找不到你。”

“回了冶南用不上,làng费钱做什么?”

“那买个手机?”爱娣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显摆,“就是方便。别说,向蕾蕾那姑娘还挺有良心的。”

“乱改人名字的坏习惯就是戒不掉。”庆娣为向雷小朋友掬一把同qíng泪,“花人家钱你好意思?”

“多数是他打给我,让他出一半不过分吧。”爱娣不迭叫屈。“不在一起不觉得,在一起了顿顿吵架。小我一岁就活该我让着他啊?不说这个,姐,这几天给你用,方便联络。”

庆娣窘红了脸,拨开妹妹的手,走快两步,“胡说什么。”

“哼,我就不信你没等着。回来几天恨不能把家里电话搂怀里。”爱娣发完恼就张大嘴,然后瞟一眼立定在她旁边的姐姐,笑得不怀好意的,“我懂了,电话没有在家门口守着有诚心。”

在院子门口等着的姜尚尧走近前,问:“去逛庙会了?”

爱娣叫了声:“姜大哥新年好。”说完冲姐姐呶呶嘴,“我先上去了啊。”

待妹妹身影消失不见,庆娣才将克制的喜悦释放,眉眼都是笑,问说:“来了很久了?怎么不早点说,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约了朋友晚上吃饭,时间还早,我顺便过来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才到没多大会。”

“方便吗?”

“当然方便,老童家羊ròu馆,吃火锅好不好?”

一说老童家,庆娣心底汩汩地泛出蜜。老童家在铁路文化宫对面,从他家那个方向过来可不是“顺便”能解释的。

庆娣竭力端着脸上的持重表qíng,眼里闪着小火花,说了个“好。”

他双手cha袋,很是洒脱随意。庆娣稍稍落后半步,就为了看他微转过头来和她说话的侧影。又想象别人眼中两人同行的样子,瞬间攥紧了手上的袋子。

老童家年前才装修过,庆娣这是第二次来,上次……她眼睛凝在姜尚尧宽阔的后背上,七八年的光景,际遇颠沛,再有七八年,剩下的他们三个,会在哪里?

小妹延客进包房,沏了茶,姜尚尧解释说:“他们晚点到,老凌带闺女买东西,黑子今天值班。”

庆娣低低应了声,喝口茶,纯粹没话找话地问:“这几天忙吗?”

“初一走亲戚,初二早上去了看黑子的叔叔,下午去了疗养院。”

庆娣闻言垂下眼,突然很想冲回家问问爱娣向雷是不是也会这样向她报备行踪。听见最后三个字不禁抬起头来,“杨阿姨还好吗?我有小半年没去过了。”

“还是那样,吃药控制着。”姜尚尧眉头紧锁。

“那她住院的治疗费用……”庆娣问出担忧许久的问题。

“没多少了,所以才急着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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