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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47)+番外

正沉默间,包房门被人敲了两下推开。门口人一头白发,背着个七八岁的女孩,看见姜尚尧颇为激动的样子,放了孩子下地就喊“姜哥。”

姜尚尧早站起身,近前两步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那人看起来比姜尚尧年纪还大些,感慨之下,眼眶微红。

姜尚尧拍拍他后背,“兄弟,进来坐。”那人回过神,哄着女儿叫叔叔阿姨。坐定之后,庆娣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凌万qiáng。

她听姜尚尧提起过减刑的起因。那年他在矿上,一排空的翻斗车直冲下井,姜尚尧临急硬生生地拖了两个蹲在井道边打瞌睡的人出去,其中一个就是凌万qiáng。

庆娣向来关注人qíng故事,听得两人互诉别来光景,知道凌万qiáng出狱后四处打散工养活女儿,再看他眉宇间潦倒之色,不禁黯然,连带着看着他女儿时,眼中多了几分疼惜。

怕生的小姑娘渐渐放开了,自己动手剥碟子里的花生,又将剥好的放庆娣面前。

凌万qiáng万感安慰,“我这闺女可不好带,平常和人多说几句就不耐烦。”

“她本来就擅长和孩子打jiāo道。”姜尚尧取笑。

庆娣听出他语带调侃,想横他一眼,眼神撞击间,倒是自己先胆怯地避开。一面着恼自己的qíng绪总是被他拿捏着,一面为他刚才的夸奖窃喜。

“以前读你的信就知道是好姑娘。”凌万qiáng赞说,接着又不胜唏嘘,“讨老婆可真是一辈子的事,男人下半生好不好过就决定在这一关。”

庆娣起先听头一句惊愕莫名,继而尴尬不已。眼睛瞥向姜尚尧,只见他垂目喝茶,杯子遮了半边脸,也看不出是什么表qíng。庆娣只能呵呵讪笑两声,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们再说什么她只管装耳聋。

“二货呢?”姜尚尧问。

“他比我们早出来两年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是流离làngdàng地混着?前段时间听他说去原州,这过年了也没消息。”

说话间就听见个鸭公嗓子在门外问小妹:“我弟兄是这间?”也不待服务员回答,问完就推门,“糙你大爷的,搞错了。”说着顺手将夹在腋下的皮包横括小妹半脸,“怎么带路的,你?”

姜尚尧和凌万qiáng都是里面出来的,见过大风làng,这点小事自不会搁在心上,俱都皱皱眉头而已。却见另外几个人堵着通道,一个开口教训说:“怎么说话的,你?有点礼貌没有?”听声音正是黑子。

鸭公嗓子顿时王霸之气凌霄而上,转身就想挥拳头,“说谁呢?老小子,眼睛长□了?”

黑子泰然自若,连脚也没移半步。那人挥出的手臂半路被黑子伙伴打横截住,“哟,徐老三,几天不见,抖起来了?”

这一番争执,隔壁包房里的人都出来了,打头一个堆了一脸笑,嘴上不迭喊“梁队”,上来就想勾肩搭背套近乎。黑子那伙伴冷冰冰地撇开他,指指黑子,说:“市局区队在这,今天会朋友,你们长点眼色,长点记xing,别见谁都二五八万的。犯了冲,别怪哥不提醒你们。”他说一句,就连敲带打地在徐老三的脑门上拍一记,徐老三哪敢反抗,众目睽睽下也只好生挨着。

区胜中暗暗皱眉。他离开家乡几年,闻山大不一样,很多新冒起的混子,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名号。现在他主管治安管理,虽然有叔叔的拜把子兄弟、他的顶头上司提点,可初来乍到,任他脾气再bào躁也得憋着,哄着底下人,摸清楚局势再说二话。

当下他也不理那些谄笑的嘴脸,摆摆手,示意这事就这么算了。站在房门口围观的姜尚尧见他官威十足,不觉笑起来。

黑子老脸一红,也不理门口一堆人,走上前想说话,已被姜尚尧抢先一步打趣说:“区队大驾光临,三生有幸。”

“靠,两兄弟,至不至于这样啊。”

其他人哄笑起来,又是好一阵寒暄。

这种知jiāo会晤的场面,黑子带来两个同事,想必都是信得过的。姜尚尧也明白兄弟用意,他出狱后新生活开始,黑子这是帮他拓展人面。闻山是小地方,谁也不知道谁家族谱上有什么样的人物,人际广了,说不准时候就能用上。

坐在角落的庆娣也不觉得拘束。她虽说疏于与陌生人jiāo往,但对形形色色的人等总怀有几分好奇。开席后,她照料身边凌万qiáng的女儿,自己竖起耳朵仔细听。

几个能喝的爷们聚在一起照例是一阵扰酒,有黑子自然也不会冷场。与官家人坐于一桌,凌万qiáng似乎是找回了多年前的感觉,喝得脸红耳赤,落魄之色大减。倒是姜尚尧,杯觥jiāo错时豪气不逊,举箸停筷间淡定依然。

庆娣偷眼打量一圈,目光停在姜尚尧身上,不由叹一句时事造化。他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安抚一笑,又转回头去。

酒酣qíng热之下,区队梁队长翘起大拇指,指指身后隔壁包房,大咧咧说:“以前区里的小混混,大号叫钟魁,老姐在聂二场子里做妈咪,抖起来了。另外那个叫徐老三的,四乡八里走动的煤贩,专gān联络当地煤花子,偷了煤倒卖的勾当。”

听得聂二两个字,姜尚尧停下筷,脸上笑意淡了几分。

黑子另外一同事是铁路分局的,对这块地头再熟悉不过,闻言诧异:“这两人怎么坐一起了?聂二的人一向在新城区混,今天怎么会来这儿摆席面?”

“管他那么多,除非活得不耐烦了,谁敢来这闹事?”黑子豪气gān云,“来来来,走一个换大杯子上。”

正闹着酒,隔壁一声拍桌子的巨震,之前那鸭公嗓子徐老三嚷嚷开来:“钟鬼,别给脸不要脸!事给你办成了,说好的一毛都不能少!”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劝慰声,徐老三不依不饶地继续:“怎么着?欺负我徐老三乡下人?你是地头蛇,我也不怕你,回了我的窝,谁认识你这个捆在裤腰带上的货?还真以为靠你老姐那骚娘们的肚皮功夫,你这个gān舅子能坐得稳当……”

紧接着推桌子摔碗的纷杂声不绝于耳,钟魁似乎被他骂得激起火xing,“徐老三,你活得不耐烦了?”吼声传来的同时,墙壁哐一下,再接着噼啪玻璃碎地的脆响,那边已经闹了起来。

黑子和同事们嘿嘿直乐。“今天这顿饭值!等他们闹,闹完了锁两个回去。”

那边徐老三的人似乎吃了亏,徐老三犹自骂咧:“说好的于胖子正式羁押就给钱付账,妈X,老子挑唆人闹事不用花钱啊?吃的喝的都是老子拉出来的?翻脸不认帐,你娘X,我就不信传出去你gān姐夫有脸?”

这话一传进这边包房,黑子立时就变色,唬一下站起来。姜尚尧连忙按住他准备拔枪的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黑子沉下脸,重新坐回去。

那边厢钟魁的人像是放软了身段,只言片语的说些什么却再是听不清。过了好一会,徐老三又很是不满地嚷嚷说:“这叫什么?买一送一?不就是个啥都没有的穷小子,直接守铁路小区大麻袋一扣,尸丢到哪儿都没人知道。哦,你们自己不想惹麻烦,拿我这外乡人当枪使?不行,老子不gān!”

听到这些,别人不说,庆娣和黑子齐齐脸色大变,望向姜尚尧。姜尚尧无奈一笑,“最近家门口是不少闲人晃来晃去的。”

黑子两个同事有些疑惑,“姜哥,你是……和聂二有些瓜葛?”

“不是聂二我兄弟会白坐几年?”黑子说着气势汹汹站起来,“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脑壳硬还是枪子硬。”

“黑子!”姜尚尧一声bào喝,眼神凌厉,“坐下!”

同事依言坐下了,黑子直直地站着与姜尚尧对视,怒火中烧,“你没听见他们打什么主意?”

“我现在什么处境我不知道?现在是算账的时候么?”姜尚尧问。

“妈X,老子还没活得这样憋屈过,几个混子也治不了?现在是不是还该拜拜关二哥,感谢他保佑刚才那堆混子没看见你是谁?”黑子败下阵,沮丧地一屁股坐回去,“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叔,躲到冶南去了。聂二不可能放过你。我就糙了,他在闻山还不够威风?”

如果说之前的热络只是基于与黑子的jiāoqíng,那么现在听到这些后,黑子两个同事望向姜尚尧的目光由衷地钦佩起来。男人的本事,不光靠能力体现,也靠他的对手。

姜尚尧对黑子的话置若罔闻,cao起杏花老窖,挨个满了一轮,放下酒瓶才说:“打起jīng神来。我去冶南是有别的事。”

庆娣忧心忡忡地僵坐一旁,他眼睛望过来时,她只觉想笑笑不出的无奈。迄今为止,他没做过任何伤害人的事,他也曾怀抱梦想甘于平淡,可尽管如此,仍难逃脱láng目环伺,时刻防备着被敲骨吸髓剥皮吮血。她不敢想象此时他淡然的表qíng下背负的是什么样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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