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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63)+番外

那样的巷道里,入地近百米深,身边没有人声,周遭一米外便是黑暗,唯一的光线是安全帽上的一盏小灯。她能想象,每挖一锹下去,他的心就会跟着抖震一下,看一眼头顶的土方。庆娣咝咝地小声抽气,“你不要命了吗?”

“当然要,所以往里头走的时候,每一步,我都用手使劲撑撑前方头顶,看落下的土多不多。走几步,就丢个烧着的布进去,怕有废气。庆娣,你看,哪怕是冒险,只要大着胆子尝试,提着警惕心防范,总有几分胜算。爱娣也一样,不管向雷将来是好是坏,她努力了,就代表有希望。”

庆娣凝视他平静坚定的眸子,然后扬起嘴角紧紧抱住他。“我喜欢你。”

姜尚尧无声而笑,回拥她,亲亲她额角,说:“我以为你要说‘我爱你’。”

伏在他肩上的庆娣欢颜尽展,轻声问:“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既然你说了那三个字,那我只好勉qiáng接受了。”

十一假期匆匆而过,姜尚尧接着去了原州,没几天再联络时,他又去了邻省。

回来后,他送庆娣一个雕花匣子。老木色,泛着油润,喜登枝的花样很是jīng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庆娣望他一眼,他示意她打开看看。

里头是一方镇纸,羊脂般的白,沁出淡淡rǔhuáng,上头雕了一只貔貅,模样灵动趣致。

他帮她拿出来转着打量一圈,说:“这只狗可比福头可爱多了。”说着见庆娣忍笑想捶他,先行笑起来,对门外吆喝一声:“福头,来看你兄弟。”

庆娣接着他的话尾也吆喝:“福头,石头出差回来了,快来叫爹。”福头激动地跑进门,眼巴巴地看两个人笑闹着搂一团,没一人理睬它,怏怏地走回门口蹲下。

闹了一会,庆娣理理头发,拿了镇纸放在手心细细摩挲把玩,若有所思地问:“很贵吧,你别说去那么多天就是为了买这个。”

“别人介绍的中人,捣腾了两幅好字画,拿去鉴定了确实是真迹。”姜尚尧粗略解释,又转移话题,“你不是属狗的吗?看到那人有这个,当时就想起你了。平常摆案头好看,写字累了又能拿着玩。”

庆娣将东西收好,想了想拧头问他:“你说那王老头是倒卖文物进去的,就是他介绍的,对不对?还有,你买字画做什么?姜大哥,我以为你现在只是一门心思做好矿。”

姜尚尧拉了一张椅子并排坐下,打开盒子看了两眼又阖上,再望向她时脸上已经一片肃色,“年后要整改小煤窑小煤矿,周村那个确实过了整改线,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中途会不会有变故。一切都是上面说了算。”

庆娣咬着下唇思量片刻,忧心忡忡地问:“你是怕有人捣鬼?”

他将她纠结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里,缓缓说:“所以有些路子必须要走。别说便宜东西了,贵的人都瞧不上,只能找又贵又稀罕的。庆娣,理解我,嗯?”他微微欠身凝视她双眼,“你知道周村的矿对我有多重要。”

她轻轻点头,不解眉间忧色,“我知道。聂二势力那么大,总要小心防备着。我不想你去做坏事,可是,我也不愿意你被别人欺负。”关于周村矿场的流言太多,那年利润据舅舅的保守估计,数字已经庞大到庆娣难以想象的地步。木秀于林,难免会有人因羡生妒。庆娣虽则隐约意识到姜尚尧此时俨然已经建立起一个关系网,但聂二给她的yīn影实在太大。有那么多人命在前,她万分恐惧自己的心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所以,你在外面做事千万要当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庆娣不多过问他的事,姜尚尧也甚少谈起工作。实际上,以姜尚尧此时能力,聂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若他愿意拿出周村矿山一个月的盈利买凶,应号的人不知凡几。但他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轻易了结聂二xing命,更重要的是,聂二背后的势力一旦惊觉反噬,他毫无招架之力。魏杰于冶南起家,直至今日坐拥闻山,关系盘根错杂。魏周联姻后,自上而下,更加稳固。姜尚尧此时此际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聂二,而是魏怀源。魏怀源如若有心想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一切,那简直是摧枯拉朽,他不堪一击。

第 53 章

年底前,姜尚尧随同德叔上原州。

在龙城国际的大堂前,德叔与原州铁路局局长平心静气地等待着,偶尔低头轻声jiāo谈一二。稍退后半步的姜尚尧心中回味着之前德叔的那一番叮嘱:“铁道部自成一统,运输局孟局长这次从部里下原州视察工作,轻车简从,难得抽时间来会晤。他在原州局时我们已经是老相识了,这么多年jiāoqíng,关系来之不易,等一会说话但求谨慎,不可冒进。”

比约定时间稍晚五分钟,像掐准点似的,一部奥迪大黑壳不疾不徐滑进大堂车道。司机下车开了车门,德叔与袁局近前两步,迎了孟局下车,双方笑容如拂面chūn风,气氛和谐。

孟时平和区德稍事寒暄,望向姜尚尧,问:“这就是你侄儿?不错,小伙子一表人才。”说着摸摸脑袋,“我们老了。”

虽说两人jiāoqíng匪浅,说话不需拐弯抹角,可这种应酬技巧德叔早已娴熟于心,不过是顺势溜两尾“松柏常青”之类的须而已,当下言谈甚欢地一起进了专用电梯。

在原州盘桓数日,各处照会应酬不休。德叔一是为了来年的车皮调控指标,二是将姜尚尧以他接班人身份介绍给一应关系。这一次宴请邀约,则主要是联络感qíng,另外请孟时平不吝法眼,帮忙鉴定他新获的一幅萧照真迹。

当然前两个目的不须宣诸于口,最后一个酒酣qíng切时,又无外人在场,三个醉翁自然心照。

这等逢迎权贵的手段,姜尚尧几年前是想也不曾想过的,与他的生活殊无关联。此时敬陪于末座,他凝神细听、暗自揣摩,偶尔见fèngcha针应对一二句,很是恰到好处。孟时平装模作样地大叹“后生可畏吾衰矣”,而德叔的笑容更加愉悦快慰。

“孟局,今年你是长风破làng,更上青云,看得我那叫一个眼馋艳羡,这第四杯更加要gān了贺一贺。”

孟时平掩住酒杯,似笑非笑望向区德,“老区,你这话我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味,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我。怎么,石原线,你也想分一杯羹?”

这一个单刀直入,座上人都笑起来。区德也不遮掩,叹口气说:“我也知道自己斤两,没那个实力。但是石原线是第一条高铁,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吃不动,吞吞口水总成吧?”

孟时平指着区德连连摇头,一扫眼瞥见姜尚尧脸上笑意,有心考较,问说:“小姜,你叔眼馋什么,你肯定明白,说来听听。”

姜尚尧心中一动。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下了个暗套。若说施工招标,这席面上的虽都不是外人,但行事直白是为官场大忌,摆明了车马,大家都不好看;若说高铁增加了外运能力,德叔做了这一行这么多年,还计算着这个未免给人格局太小的感觉,又落了下乘。他继而想起德叔之前的叮嘱,拿眼望过去,德叔眉目舒展,扬扬下巴说:“你孟叔存心为难你,放胆子说,咱输人不输阵。”

孟局和袁局同时呵呵而笑,孟时平略带三分无奈摇头,“几十年了,还是这喜欢挤兑人的臭毛病。我还没说什么,大帽子先扣上了。”

待笑声稍止,姜尚尧谦逊地欠一欠身,坦然地答说:“既然孟叔问到,那我大着胆子说两句看法。石原是第一条高铁线,意味着将来会有更多重要的gān线兴建高铁。加快基础建设,能拖带很多关联行业的繁荣,像冶金、能源。具体到我们省,煤炭流通速度增qiáng,等于未来天然气、电力、焦化、金属锻造这些行业都会更上一层楼。我叔说眼馋,其实也就是叹惋个人能力有限而已。”

孟时平手中杯子转了两圈,注视姜尚尧良久,点头说了一个“好”字。接着转向区德,拍拍老友肩膀,“听见没有,你侄儿都说将来大有发展机会,急什么?难不成还一口给你吃成个胖子?”

这句话俨如定心丸,区德与袁局相顾一视,两人喜形于色,区德咧嘴问:“那我们再gān一个?”

“你这酒葫芦!”

姜尚尧暗自舒口长气,知道这是过关了。他给桌上人轮番斟满酒,再坐下不由突然想起庆娣在电脑前,搜索出页面给他看时那抬头的一笑。

席上其实都不是好酒之人,谈完正事不过是聊些官场轶闻。姜尚尧深知分寸进退,偶露峥嵘之后即刻收敛了心神,谨言慎行。

欢宴终散,大堂前司机等候已久,三人送孟时平上车。

该说的早在酒桌上倾斟完毕,大庭广众之下,孟时平只作老友相聚一般与袁局和区德一一握手道别,到了姜尚尧,格外多说了句,“有机会到京里,别忘了孟叔,来家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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