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何欢(83)+番外

庆娣写完最后一笔,抬起脸,不觉就想到另外一首“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我找到了你,那深不可测的眼睛”。她绽开微笑,因那一见便压抑不住的泛滥爱意。

被她笑容里的温暖照拂,他眼中掠过一丝愕然,随即也无声地笑起来,只不过无力且虚弱。

“福头呢?”他四处望望。

“大概出去玩了。”庆娣自顾收拾桌上的纸笔。“你吃了饭没有?”

她若无其事的态度击溃了他的镇定,姜尚尧立在桌前发了会怔,缓缓坐下说:“庆娣,看着我。”

她转过头,表qíng平静。

沉默蔓延,吞噬了他来时一路准备的说辞,直到感觉几乎窒息。“翟医生,是监狱里认识的。过年前我去原州,在酒店大堂偶然遇见……”

等不到她发问,他继续解释,“她父亲是省里的领导,她个人也认识不少有影响力的人,可以说,在和能源集团的合作项目里,她起了关键的作用。为了感谢她的帮忙,我送出去矿场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不过考虑到负面影响,没有走法律程序。事实上,她目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也是最大的股东。”

“是‘你’的合作伙伴,”庆娣低低叹息,“在我重新考虑结婚的问题时,我已经没有资格和权利谈‘我们’。”

虽然来时已经揣测了无数种后果,但是乍一听她质疑婚姻的可能xing,仍然让姜尚尧心口如遭雷殛。“庆娣,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的问题。”她默然。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和他的关系到了哪一步,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心中为他们两人共同织就的网断了丝,裂了fèng。

“从除夕到现在,我一直活在梦想里,嫁给你,给你煮饭,为你洗衣,朝夕相对。从梦里醒过来,真正面对现实,我发现现实和我的梦想有天壤之别。我几乎能预见未来的日子,每天等你回家,偶尔能等到,大部分时间会失望。而你,无尽的应酬,男人的、女人的。我开始偷偷检查你西装里有没有长发丝,手机里有没有暧昧短信,衣领里有没有香水味,有的话庆幸终于有了藉口发泄愤怒,没有的话无限怨怼累积。而你,对我日复一日的等待守候渐渐感到乏味。”

庆娣似乎是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眼里浮掠恐慌之色。姜尚尧听得她的叙述,不忍地将她的手阖于自己掌中,“庆娣,我保证不会那样,我答应过忙完了这一段好好陪你。是我的错,总认为你能体谅,总想着结婚后还有更长的日子,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压力几乎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你一定要避开重点吗?”庆娣难以置信地注视他。

那样的谴责目光,让姜尚尧呼吸一滞,心中寒意似刀锋锐利。“和你说了,我和翟智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纠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就是因为怕你胡思乱想,我才遮遮掩掩不希望你知道太多,心思太重——”

“所以我应该感激你的好意,继续难得糊涂下去,假装看不见别人怜悯同qíng的眼光,假装听不见闲言碎语。哪怕你糊弄我说有公事要赶回原州去,把我丢影楼里。”她深深滴吸一口气,然后继续,“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样一种纯洁的关系,需要你为了她而完全罔顾我的感受。”

姜尚尧缄默不言,低头抚弄她指尖,好一会后迎上她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欺骗了你是我不对,可庆娣,你答应过我,就算我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

她眼中水雾氤氲,自嘲一笑,“是,哪怕是欺骗。”

他伸手yù抹去她睫上珠泪,她先一步扭开脸去,这个躲闪的举动让他心中浮升而起的失落感越来越厚重,又与被拒绝被否定的悲伤郁结在一起,挥抹不去,块垒于胸。“庆娣……”他以央求的语气乞得她望他一眼,四目相对,如鲠在喉地,他除了唤她的名字外,任何解释都觉苍白。“庆娣。”

“人有千百相,因人而异,因缘而化。”这是她说的。

“怎样变,都是你是不是?!”这也是她说的。

曾几何时,她那样无限信任爱qíng的力量。事实证明,现实高高凌驾在万物之上,有些分歧和裂痕是爱填不满的。

“我和你,就像旅行中巧遇的人。看过同样的风景,保留有类似的回忆,所以分外亲近。但是,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该去的目的地。qiáng求你改变行程,你会心有不甘;要我扭转方向,我也会悔恨难平。……还不如说一声珍重,互相成全对方。所以……我想这个婚,不如不结了吧。”

第 67 章

姜尚尧托起庆娣的下巴打量她。

她的表qíng那样平静,语调毫无起伏,像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

即使在狱中得知雁岚噩耗时也不比现在,那时有心痛有哀伤有满腔的恨。此时此刻,俨如回到看守所的小号,除了难以忍受的痛楚外,还有一种深沉的恐惧。

“你想成全我什么?又想我成全你什么?”他隐忍愠怒。“要我说多少次?我和那女人没关系。”

“我懂你,深刻得象了解我自己。”他要的是能任他挥霍的包容与温暖,她要的是清白不沾尘的爱。庆娣心意澄明,诚然,她可以修改准则曲意迁就,但终归一日qíng淡爱薄后,两人的轨迹将以丈量。“贞诚是婚姻的基础。我们对婚姻的期望不同,必不可免的有一天会相互失望。原谅我的悲观。”

……“姜尚尧,你就不觉得你特虚伪特会装模装样特别假正经?用道德做武器,沾沾自喜地蔑视我,同时兴致勃勃乐在其中的和我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说白了,你是不敢碰我,不是不想碰我。对不对?要是碰了我的后果你能负担得起,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

昨晚送翟智在沿湖路停车,路灯光影穿过枝叶fèng隙投在她脸上,她表qíng不无轻蔑地这样说。

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欠教训,此刻再想起这一番话,翟智的直辟结合庆娣的犀利,箭指人心,他冷汗涔涔。

他凝视庆娣波澜不兴的面孔,胸中各种qíng绪激涌碰撞,心像被无形的手紧攥,他想撕裂血ròu换得一丝空气,冲动无可自抑。最后,他只是近前一点,将头伏在她肚腹上,搂住她的腰肢,小声祈求:“是我让你失望了,庆娣……再给我一次机会。”

进,是步步隐忍的悲观未来;退,是骤然心灵虚惘无所依的现在。庆娣抬起手,有些迟疑,有些滞重,想抚摸他的黑发,又缩回去,放在他肩上。

万籁俱寂,她劝说:“先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讲。”

夜深依然辗转难寐,洗澡时听见关门声,知道他出去,这个结果确实是她想要的,可心头殊无喜悦,只有酸怅的泪意。

庆娣伏在枕上,极力撇去负面的qíng绪,挣扎着将心带往前途。要向姥姥妈妈们解释,求得谅解;好在请柬还没有发出去,但闻山大酒店预定的喜宴马上要去取消;还要重找工作,或许搬回望南乡小学也不定……

诸多头绪杂乱如麻,她怔怔瞪视他亲手做的麦秸灯罩,伤感像荒园的糙一样疯长。

星月微沉时,姜尚尧的脚步声在门口踯躅,惊醒了福头,他开门进来。

感觉到他身体沉重地躺下靠近,庆娣闭紧眼假作熟睡。第六感告诉她,他的目光停伫在她脸上,如恒河久远的时间过去,他若有似无地叹息,然后一句话差些击溃了她的全部意志。他说:“庆娣,没有你的日子,我没法想象。”

果然第二天他以行动印证了他的话,庆娣推开门,严关搬了张凳子,坐在走廊上,目无表qíng地说:“姜哥说两天后回来。”

她被软禁了。

庆娣反应过来不由失笑,在她反复拷问内心是否对他太过苛责的时刻,他迎面甩了她一个gān脆响亮的耳光。

她把福头放出去,对严关jiāo待:“那今天遛狗、喂饭,你包了。”也不理阎王关脸上肌ròu扭曲不已,她砰地将门摔上。

再次拈起桌上那纸留言,“我不能答应你单方面解约。庆娣,婚期照旧。”旧字那一竖力透纸背,可见他当时心qíng。

庆娣缓缓坐下,拨出他手机号码又按掉换成大磊的,大磊手机一直关机中。她扯扯嘴角苦笑,既然门口能摆个门神,那么把大磊的手机收缴了也不无可能,难道姜尚尧打算两天后回来直接把她扛去民政局?

她眺望窗外辽远的天,死死忍着不流泪。是什么样的爱,在昔日他潦倒时,让她坚守不弃;又是什么样的爱,到如今,失去尊重与信任后依旧无法消弭。

上一篇:乌龙插错电 下一篇:沉香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