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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暗星坠(47)

“澄砂,你终于醒了。”

同样是一个柔和的声音,却让她本能地打个寒颤,缓缓转头看过去,就见白虎坐在chuáng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我……”

她想说话,却觉得嗓子gān得冒火,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剧烈咳嗽起来。

白虎拍着她的背,递过去一杯冷茶,轻道:“你染了风寒,高烧发了两天。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澄砂一口气把茶喝gān,又喘了几声,才冷道:“如果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会觉得更好。”

第六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来竟是这般安静,这般绝望的感觉。

****

白虎出乎意料一点都没有恼怒,他往后靠了靠,环起胳膊,淡淡地凝视她。澄砂捏紧手里的杯子,忽然用力将它砸去地上,碎片溅了开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给我滚!”

她厉声喝着,或许是花了太大的劲,眼前金星登时乱蹦,眩晕的感觉再度袭上,她身子晃了一下,飞快倒了回去。

白虎既没有扶她,也没有惊慌,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缓缓弯下腰,将茶杯的碎片一块块捡了起来,轻声道:“宝钦乌丹坊的白瓷杯子,价值连城。你这一砸,里面的银子,足够凡间的普通农户一家三四口过上三年快活日子了。”

“澄砂,你是个缺点太多的人。”他说,慢条斯理地,“你的脾气太坏,眼光太浅,不知悔改,大手大脚,败家,固执,任xing,单纯,冲动……”

没等他念完,澄砂就猛地坐了起来,这一次,chuáng上的被子和枕头飞了出来,呼地一下砸过来。白虎身体微微一偏,被子和枕头就掉在了地上,染上大片huáng色的茶水。她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今天是专门来数落我的吗?!是不是gān脆让我病死掉了就称你的心?!你这个败类!”

白虎微微一笑,轻道:“还能骂人,澄砂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可爱。”他垂下眼睛,声音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好似诱惑,“你那么多缺点,真是讨厌。可是在我看来,那些缺点,却比世界上所有优点加在一起还要让我喜欢。”

澄砂冷笑一声,“怎么,硬的用过了就来软的?又要开始用你的美色来引诱女人?”

白虎摇了摇头,“对了,你的缺点还有一条,疑心病。”

澄砂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这个人耍猴般地玩弄,心底忽然燃起一股不可理喻的怒气,与往日完全不同,仿佛自尊被侮rǔ了一般的狂bào。她抿起唇,神色冷了下来,双眸之中陡然锐利起来。

这种带着威严的愤怒,让白虎有些吃惊,就听她冷道:“我只数五下,你再不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白虎顿了一会,她已经数到了三。他苦笑一声,只好站起来,却不转身,面对着她倒退了出去。一直退到了门边,他轻轻说道:“风寒刚好,别再着凉了。我去吩咐女宿给你多加两chuáng新被褥。这几天没什么事qíng,你就好好休息吧。纹瀑这里的风景不错,等你大好了,出去多看看。别忘了,这是你的天下。”

门终于悄悄合上,澄砂整个人虚脱一般,瘫在chuáng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头顶的帐子,血红的瞳仁缓慢却坚决地搏动着。

门外,一直在暗处守侯的奎宿急急奔出,飞快扶住面色惨白的白虎,着手处却是一片温热的濡湿。他吓得几乎要叫出来,喉头不住滚动。“白虎大人……!”他低声地,焦急地喊了起来。

“噤声!”白虎斥着,死死捉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他身上,瑟瑟发抖。半晌,他缓过了气,才虚弱地说道:“参宿……他怎么样了?”

奎宿面上飞快掠过一丝沉痛,哽咽道:“他……不只胸口上中了辰星的一剑,还被火神修罗的神火直接击中要害,一刻前刚刚……魂飞魄散……”

白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背上的伤口几乎要裂开,好象有一根鞭子在抽着他,痛到浑身是汗。在这种剧烈的痛楚下,他的思绪却渐渐冷静下来,心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知道那是空dòng还是冷酷,他分不清。

奎宿见他背后的衣裳几乎被血水浸透,不由惊恐万状,颤声道:“大人……您的伤……!我马上去叫胃宿!”

白虎冷道:“你怕什么?我死不了!不过是被水剑小小划破一点皮罢了,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大惊小怪的废物?!”几句话说完,他的额上已经布满冷汗,嘴唇雪白,“你给我把女宿叫过来,要他今天必要好好服侍暗星大人,要是让她有一些不快,就等着受罚!快去快去!”

他连声催促,眼前阵阵发黑,却qiáng忍着自己站在那里。奎宿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转身就跑,头也不敢回一下。白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剧烈的痛楚与眩晕让他意识迷离,他挣扎着抬手去扶旁边的柱子,不料扶了个空,整个人往旁边跌了下去。

一个人影迅速从栏杆旁树木的yīn影里窜了出来,将这个孱弱的身体一把抱住,死死扣在胸前,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

女宿来的时候,腰上别着一把琴。

他替澄砂换了新的被褥,又加了一chuáng被褥在上面,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子,才轻道:“大人路染风寒,还请好生休息。属下告退……”

“你哭过了?”

澄砂忽然在帐子里轻声问他,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有鼻音,这个人是怎么了?她生病昏迷的两天里,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哭鼻子?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居然还喝酒?!

女宿顿了顿,拱手垂首,低声道:“在大人面前失了仪态,是属下的错。请大人惩罚!”

澄砂拉开帐子,有些不耐烦,“什么惩罚不惩罚,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发生了什么事qíng?你腰上别着什么?”

女宿犹豫了一下,才将腰上的琴取下,轻道:“大人不识得么?这是北方的乐器,胡琴。纹瀑的人都喜乐,无论老少,闲来无事都会拉上两首曲子。”

澄砂见那把琴细长,两根弦,那模样倒像极了自己熟悉的二胡。她勉qiáng笑了一下,抱着被子靠在chuáng头,说道:“我知道啊,它的音色……很是苍凉。”

女宿没有说话,拉过椅子坐上去,提弦,缓缓拉了开来,却是低低的调子,仿佛暗夜低吟,雨湿梨花,虽音色欢愉,却隐隐带着一股悲怆,似怀念。

他慢慢说道:“大人染了风寒睡了两天,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qíng。”他的手一颤,调子竟然折了上去,陡然换了个音色,好象从静里忽然迸发出qiáng烈的声响,如裂金石,带着激dàng的涟漪。

“大人,参宿死了。”

他喃喃地说着,泪水就这样淌了下来,滴在弦上。那调子竟又折了一折,裂帛一般,从高处砸下,却又盘转着绕上去,一次比一次激烈,仿佛要冲击天门,悲声阵阵,化做波涛,拍打天地。

胡琴的音色本就悲怆凄凉,此刻为他奏来更是如泣如诉,似是有个人在幽幽夜色里哭泣一般,连吟带唱。唱破了嗓子,流出了红泪,化做一片嘶哑,被月光一照,便碎了开去。他大开大阖地拉上数回,cháo水没顶,待退去之后,还是一个人在哭着,泪水流不完。

他的技巧说实话不那么好,好几个地方都破了音,沙沙地,有些刺耳,可不知为什么,澄砂的心却被这有些拙劣的音色揪了住,翻腾起伏,落不去地上。她吸一口气,喉咙都有些哽咽,忍不住说道:“他……怎么会死?”

参宿,她不熟悉这个西方七星之一,隐约记得是一个老跟在白虎身后的瘦子,脸色好象很白,眼睛里总有一种惊惶的神qíng,像只兔子。这个人不是白虎的心腹么?怎么会死掉?

女宿如同没听见她的话,径自轻道:“参宿这个人,有点胆小,偏偏白虎大人老喜欢叫他做一些危险的任务,他一句话也不敢抱怨,每次得命回来,我就会与他喝上一杯。我刚入印星城做二十八星宿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除了他之外没人帮我。对我来说,参宿已经成了亲兄弟。他现在死了,再没人陪我喝酒……我只恨,他连魂魄都不得保存下来,这样一个人,从此就消失了么?等于完全没有存在过么……?”

他哽咽到说不下去,泪流满面,也不擦一下。澄砂见他如此悲伤,便不再催,只得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前日,白虎大人本想带大人您一同前往曼佗罗,打算趁着顺利攻下纹瀑的势头,将北方的势力完全夺过来。但您病得太重,实在无法上路,白虎大人只得将您留在纹瀑城内,带着其他人马先去了曼佗罗。”

女宿拭gān眼泪,淡淡地说着。澄砂暗自心惊,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等他说完。

“曼佗罗城早有埋伏,五曜的辰星和荧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蛊惑了那里的城民,居然将整座城防守得滴水不漏。白虎大人本想撤回,回纹瀑从长计议,但……辰星与荧惑却趁他们不备从城里出来偷袭,白虎大人被辰星伤了后背,参宿……为了保护白虎大人……被辰星和荧惑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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