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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15)+番外

郦朝央平淡的一句话,却如巨石投入他心里。陆千乔猛然抬头,定定望着帘后的她。

“她长得不错,你喜欢她?”她问得很平淡。

“……不是。”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虚弱的否定,啸风骊轻轻嘶叫一声,雪白的马车渐行渐远,她说:“现在想来,我并未替你做过什么母亲应当做的事。你最后这三个月,我叫她陪着你,你死了,我也叫她永远陪着你。”

陆千乔大吃一惊,眼见啸风骊无声无息跃上云端,他一手按住剧痛的胸口,一手牵过烈云骅的缰绳,试图去追。可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烈云骅依偎在他身旁,依恋地用脑袋托着他颤抖的上身,他身上的血扑簌簌地落下来,染红了整片糙地,力气好像也随着血液一起流失了,居然无法顺利跨上马背。

*

“现在应该有一个时辰了吧?”辛湄收拾一下面前乱糟糟的零食,把桂花糖松子糖的碎屑从衣服上掸掉,顺便伸个懒腰。

秋月蹲在树顶,把身体团成一团,假装没听见。它不要回去啊啊!

辛湄爬上它的背,正要说话,却见方才那辆雪白而又jīng致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在自己似乎面前停了一瞬,转而又飞远了。

他们好像是陆千乔的仇家吧?辛湄转着眼珠子打量面前的马车,马车旁还侍立两匹十分俊伟的灵马,方才那两只眼珠发红的人就坐在马上,白色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察觉到身下的秋月在微微发抖,辛湄摸了摸它的背,很不解:“他们长得和斗败的公jī似的,你怕什么?”

……你说的话能别那么时时刻刻都彪悍么?秋月用翅膀擦了擦辛酸的眼泪,这才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看他们身上全是血,估计陆千乔也够呛。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辛湄拍拍它的背,它只好不甘不愿地张开了翅膀。

陆千乔正牵着烈云骅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下,如果停下,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

“陆千乔!”

好像有人在远处喊他,像是……辛湄的声音。

他费尽所有气力,转过身,血红的视野里,看见辛湄从秋月背上跳下,飞快跑到自己面前,惊愕地上下打量,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几下,问:“你、你死了吗?”

没死,不过你再戳下去就很难说了。

她扭头看看被削空一大块的密林,感叹:“你刚才是和一群大象打架么?”

他想笑。整个世界都缓缓松弛了。

“谁叫你回来……”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真的在笑,“不怕我做烤鹈鹕给你吃?”

秋月报复地一翅膀拍在他背上,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就这么软软摔下去,竟是一点力气也没了。

这么弱!她嘟着嘴:“你还逞qiáng,你烤秋月,我就把你的马烤了!”

烈云骅喷了喷鼻子,不屑一顾。陆千乔仰面倒在地上,视野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弯腰凑近的脸,随后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礼物

“居然有人能把将军伤得这么厉害!你说,到底是谁做的?!”

“是几个红眼睛的人群殴他,另外,这个问题你四天来已经问了第三百八十七遍……”

“千乔大哥!我不要你死!”

“你要是再用jī翅膀拍他,他可能就会死了……”

……

噪杂声如流水般袭来,可是渐渐又褪去,最后屋子里变得很安静。

帐子被人轻轻打开,一股苦涩难闻之极的味道夹杂着香甜的食物味道扑鼻而来。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替自己抹药,陆千乔到底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把眼睛睁开了。

视野里是辛湄的侧脸,她扭头不知在看什么,一边替他上一种味道极其苦涩难闻的药,另一只手里还捏了一串丸子,时不时咬一口——真是高难度的动作。眼看她的手顺着胸膛往下,快要摸到腹部,他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拦住了。

“你……”他试图说话,才发现声音gān涩沙哑。

“嗯?”她愕然转头,见他醒了,不由一乐,“醒了?你睡了四天,现在感觉怎么样呀?”

陆千乔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微一动:“酱汁……”

虽然没指望她会流着眼泪扑上来大叫“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但是吧,她一边吃丸子一边还把酱汁滴在他手上好像更让他不慡。

“不好意思,我替你擦擦。”

她用手绢仔细把他手指上的酱汁擦gān净,又取了一只细嘴小壶,将他的脑袋半抱起来,小心喂了几口水。

“你醒了,我去叫斯兰他们,都在门口等着呢。”

辛湄把他的脑袋放回去,起身正要走,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坐着。”虽然重伤,说话虚弱无力,这两个字依然说得不容抗拒,“暂时不要叫他们。”

辛湄趴在chuáng边,嘻嘻一笑:“咦?你是要和我独处,倾诉衷肠?”

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吧?英雄救美人或者美人救英雄之后,受伤的那个醒了,便必然有一段qíng意绵绵的感qíng戏。

陆千乔未置可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始终没有放开。

“叫你跑,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温柔,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冷傲。

她咬着丸子喃喃:“我要真跑,你就死掉了。现在你欠我一份人qíng,记得要还给我。”

陆千乔笑了笑:“不怕跑回来再被欺负?”

辛湄哼一声:“我爹说,我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世上没人能欺负我。”

……不愧是辛老板,太有见解了。陆千乔回想她诸般彪悍事迹,以及诸多被她气哭气跑气晕的可怜人,不由同qíng地叹了一口气。

“陆千乔,你现在没事就好,我得回家了,明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她把最后一颗丸子吃掉,油手放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想要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可他却合拢五指,握得更紧了。

她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微颤,过一会儿,像蝴蝶振翅般再轻轻张开,深黑的眼珠定定对着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辛湄俯下身体:“你还想说什么吗?害怕云雾阵的事?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他默然片刻,手指紧了紧:“你……稍等一下。把包袱里的人偶和小刀拿来。”

她赶紧摆手:“还是算了吧,你伤还没好呢!”

“手指没有受伤。”

“……那好吧。”

她起身,试着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呃?她茫然了。

“辛湄。”他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觉得又陌生,又迷惘。因为受伤,他的手指有点凉,慢慢舒展开,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上面还沾了一些气味苦涩的金创药,粘腻油滑的触感。他用袖子仔细替她把这只手擦gān净。

“去拿。”他慢慢松开手。

天女大人的人偶雏形已经出来了,这次并不需要人偶能活动关节,所以步骤没有那么复杂。他靠在chuáng上,用小刀一点一点雕琢人偶的五官。

像那天在眉山居,她又把整个身体靠过来,捧着下巴专心致志看着他每一刀。阳光照在她脑袋上,碎发显得毛茸茸。他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手指上酱汁的咸辣气,金创药的苦涩气。

阳光的热度让这些零零碎碎的气息散发出来,居然是芬芳的,他觉得有点喜欢。

窗台下躲了一群妖,斯兰持续着流泪冲上前yù破窗而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被人挡回去;桃果果面红耳赤试图从墙上找个fèng往里面看;映莲躲在yīn影处,用莲叶扎了个小人,上书“辛湄”二字,在用钉子使劲砸。

大家都很不淡定,唯有赵官人捋着细细的胡须,笑得猥琐:“听见了没?谁还敢说将军是个不懂女人的童男子?人家重伤在身,不能身体力行,人家还有手指在啊!你们这帮小鬼多学着点!”

*

天快黑的时候,辛湄醒了过来。

她一整个下午都趴在chuáng前看陆千乔雕琢人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这些天她确实有点累,皇陵里的妖没几个会照顾病人的,到最后除了擦洗之类的隐私事,换药喂水照看的活都jiāo给她了。

她打了个呵欠,趴着睡觉的姿势并不舒服,现在浑身酸疼。正试图扭一扭脖子,忽然觉得脑袋上有点沉,陆千乔的一只手正放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

辛湄转过头,肩膀上一直盖着的薄毯滑了下去。

她没有动,只是趴在chuáng上笑眯眯地歪脑袋看他。

案上有人送了烛火,那一点光亮在他眼底跳跃,他就这么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表qíng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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