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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哄(14)

作者: 青茜 阅读记录

张思远看她呆愣,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思夏摇头。

张思远在她身旁坐下,修长的手指掠着盈盈范光的青瓷茶碗,好笑道:“到底是女儿家长大了,知道有事藏在心里头了。”

思夏横目嗔道:“阿兄就会打趣我!”

张思远难掩笑意,摸摸她的头,宽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你当这事真是只为了我一个人吗?”

思夏纳闷地看着他。

“你不常出门,外头那些事听说的也少。”张思远淡淡地说,“朝中的那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思夏支棱着耳朵听。

中宫无所出,便是皇帝无嫡子嫡女。

皇太子是皇帝的庶长子,虽是幼时得皇帝宠爱,然因登储君之位以来,或因朝臣对其不满而在御前弹劾,或因储君时有病痛似有不堪担国之重器的样子,渐渐失爱于君父。

皇帝宠爱刘贵妃,宠爱贵妃所出的六皇子汉王,中书令更是与六皇子站在了一起,于是许多朝臣见风使舵,像苍蝇见血一样,盯着太子不放,天天找他的错,拐弯抹角地让皇帝废储。既然皇子都是庶子,那么谁都有机会当太子。

“太后做主处置贵妃,一是为了皇后的颜面,二是为了太子的颜面,刘贵妃若是个聪明的,就该长些教训,再敢放肆,岂非是对太后处置不满?”

思夏一抿嘴,心说这倒也是。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不解了,疑惑地问:“那圣人会……”

“天心难测。”张思远打断她,“不要试图揣测圣心。”

圣人都赐冷菜过来了,他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从前长公主和驸马在时,圣人待他如亲儿般,现如今态度直转而下,他内心就没一点波澜?

思夏抿了抿唇,再要问些什么时,却见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始终忘不了那年,他到皇后宫里请安时,赶上皇后要给皇子公主们赐宴,皇后与纯安长公主关系匪浅,自然也是极其喜欢他,也留他一起用膳。

一餐过后,只有他晕倒了。

后来的一个月,张思远都在太医署养病,他闻着药味就想吐,真想夺路而逃,可他没力气走,父亲母亲也不来接他,舅舅也不让人送他回家。后来他才知道,他在甘露殿晕倒之前,父亲离开了他。而父亲离他而去时,身为人子的他却没有为父送终!

那时,京城里流言迭起,说是张驸马矜功自伐,蒙蔽上听,圣人赐死了驸马。

从前进宫时,守卫们从不拦他,他进了大明宫,以为圣人在午睡,悄悄进了紫宸殿,不小心听到了吏部侍郎在圣人跟前说他座主为人如何、日后会当如何、于陛下会有如何危机等等,端的一副忠臣姿态,说得涕泗横流。

没多久,父亲就没了,而吏部侍郎在一个月后擢升成了吏部尚书,那次转迁,三省的官员竟然没在政事堂讨论,是圣人直接下的中旨。

也不知是圣人因为失去了唯一妹的信任而恼怒,还是被市井流言说怕了,总之那段时间他赐死了很多人,就当皇后要严审甘露殿膳房的人时。圣人也将那群人赐死了。然而,关于张驸马,关于长公主独子,圣人一个字也没提。

打那之后,张思远一直不敢再吃宫里的膳食。此次去宫里赴宴,他也不敢吃。

张思远介怀当年之事,圣人知道他介怀当年之事,心有不悦,当场让他离席不说,今日更是赐了冰菜让他吃。

张思远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他实在不敢吃。当年吃了一次切脍,他病到了现在。起初病得严重,下床走路都费劲,时常呕吐,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长公主忧思难安,三十岁出头便生了白发,没几年便离他而去。

那是他心里的痛。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没与人提起过,也一直没敢告诉长公主和思夏,其实那些药很苦,味道很难闻,发病时很难受。他不想让母亲更加伤心,不想让妹妹更加担心。左右这“病”快好了,就这样继续瞒着吧。

可是因为这事的蔓延,思夏受了惊。

他没想到以前总是哪里安静躲哪里的小女娃,今日居然敢在天子使面前说出那些话来。能真心实意无所顾忌为他好的人,怕也就只有她了!

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树尽数枯成了荒芜之地,如今有一株嫩黄的芽儿冒头,他的心中如同长成了茂盛的森林。

转而看着那株嫩黄的芽儿,却是在呆愣,他心下觉着好笑:“你别胡思乱想了,真的没事。反倒是我要问你一件事,后日便是冬至了,去大慈恩寺的佛经可是抄好了?”

思夏“嗯”了一声。

“这便好了。你平日管家劳累,耽误了给令尊令堂供奉佛经就是我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