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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55)+番外

算了,不用想了。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这样简单的法子她早该想到,去huáng泉路上截住他,把那些该说的,该问的,统统问个底朝天。

huáng泉路上,你还怎么逃?

**

覃川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眉山居客房,她疑惑地四处看了一圈,低声问坐在chuáng边神色疲惫的眉山君:“我怎么还没死?”

眉山君累得连抱怨也不想说了,长长叹一口气:“快死了,不用着急。那个老妖国师在你心脏上扎过银针下了咒,如果不解开咒文,你最多只能活个一两年。”

“我等不了一两年,现在就死吧。”她热辣辣的目光直戳眉山君脆弱的小心脏,戳得他鼻子都红了。

“帝姬,你别想着死了去yīn间找他。你活着大约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死了可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

眉山君又叹了一口气:“他是魂灯里化出的一只鬼,到底为什么会生出他来,只怕天神也搞不明白。魂灯若不被点燃,他便只有一次次带着记忆转世轮回,守着灯不能解脱。如今魂灯被点……唉,应当是魂飞魄散,不知飘在什么地方沉睡吧?你就是死了到yīn间也找不到他。还不如努力活着,兴许日后有人能将魂灯熄灭,他还是会回来的。”

覃川闭上眼,淡道:“可是我活不了多久了,对不对?”

眉山君顿了一下:“那个咒文确实解不开,但也未必走到绝路,我会替你想办法。谁叫……唉,谁叫我那么心软!”

他抓着袖子,揉揉通红的鼻子和眼睛:“你就在眉山居好好呆着哪儿也别去,魂灯被锁死在天原皇宫里,现在外面到处贴满了你们的通缉告示,你这样子出去就是个死。总之万事jiāo给我,谁叫我是苦命师叔!”

眉山君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地走了,屋子里恢复死寂,猛虎把下巴放在她手上,无声地陪着她。覃川吃力地转过头,望着窗外灿烂的秋色,想起上一次傅九云还在这里,那时候她睡懒觉,他就倚在窗户上笑眯眯地看她。

为什么会爱上她?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只默默陪着她?很多很多问题她想问,一直以来都想问,但从没问过。人将死,问到了这些答案也不过是徒增伤感不舍,她的心肠对他素来是冷若铁石的。

如今窗外空dàngdàng,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不需要伤心悔恨,这一切已经是对她最好最彻底的报复,流泪亦是嘲讽。

他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衣服,鞋子,画——有关他的一切都化作青灰,公子齐这个名字也被凡人一夜之间遗忘。只有她起chuáng时披着的他的一件外套留下来,如今温和地包裹着她。

覃川将脸埋进宽松的衣领中,觉得他还是抱着自己,应当还没有走。

窗外青竹篁篁,依稀像是凤眠山下的那个小小院落。眉山君大约是怕她伤感,将凤眠山那片竹林给搬到眉山居了。

她披着衣服挪到外面,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竹林前,一根一根数它们。有一根最高最粗的,上面应当刻了两人的名字。世上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可是刻在青竹上的名字是不会消失的,所以他存在过,在她心里,到了生命的尽头也绝不会忘记。

和风将他的衣服chuī得鼓起来,缓缓将她环抱,覃川抱着那两只袖子,低低唤一声:“九云。”

他或许就在身后,温柔地答应一声,抚摸她的脑袋,像阳光一样轻柔。

她又觉得心满意足了。

我心爱的人,我等着你。

当你再次睁开眼看着这个世界,或许它已经变得陌生了。树叶不再闪闪发光,huáng昏也不再美艳如诗。失去妖力的人间,变得平庸琐碎,不再有鲜亮灵动的色彩。有人在歌唱,有人在欢呼;有人活着,有人死了。

只是,我会等着你。

或许那时候我已经白发苍苍,牙齿脱落,说话亦是含糊不清,词不达意。

可我还是要等你。

我要等着,紧紧的抱住你。我会祈求上天,我再也不会放开双手。

***

听见花开的声音

其实,在眉山居挺好的。自魂灯被点,天下再无妖魔,来找眉山君办事的人也骤然减少,日子清闲了许多。他闲得每日只是吃吃喝喝,一年多下来,整个人胖了大圈,以前那骨瘦嶙峋的模样是看不到了。覃川觉着,他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会变成白河龙王那样一颗球。

国师落的咒一日比一日厉害,最严重的时候,她有近一个月不能下chuáng,每日每日陷入深度的昏迷中。

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趁着清醒的时候,赶紧找了眉山君来jiāo代遗言:“倘若魂灯有朝一日被灭,九云能回来了,替我告诉他,我在奈何桥边等着,大家一起投胎转世。我会瞒过yīn差,绝不喝那忘川水。”

眉山君什么也没说,只是鼻头红得像颗萝卜,学了小媳妇的模样掩面狂奔而出,撞倒不少花花糙糙。覃川想笑,可下一刻又痛得晕死过去,再不知人事。

后来咒文被解开,覃川还特地提了好酒找眉山君秉烛夜谈,想问问他到底是找了谁替自己解咒的。她以为快死的那会儿,模模糊糊听见他和人说话来着,依稀听见“小湄”“我答应你”之类的话语。

眉山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捧着水桶般大小的酒杯突然就哭了起来,一个劲儿捶胸顿足:“死傅九云!你醒了这笔账老子要和你算清楚!老子为了救你女人,连qíng敌都求上了!老脸往哪里搁哟!”

覃川赶紧从酒缸里又舀了一桶酒给他满上,连连赔笑:“多谢师叔救命之恩,原来您是找了那只战鬼。是答应了什么条件么?”

眉山君泪流满面,长吁短叹,不管她怎么问,都不肯再说。

覃川只好哄他:“师叔放心,既然咒文已经解开,我也可以四处走动走动了。您告诉我小湄在哪里,我去找她,帮您说说好话,保管哄得她心花怒放,过来眉山居陪您。”

他挂着两条泪,双眼发光看她:“……真的?”

“十足真金的真。”

“可是可是……她身边总跟着那只战鬼……”

“我不怕战鬼,再说我是女的嘛,他也不能拿我怎么办。”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眉山君心花怒放,还要摆出矜持的小样儿,踯躅半日,才期期艾艾地说:“她在挽澜山一带,那边还盛产一种叫chūn醪的好酒,记得帮我带几缸回来。”

覃川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临行时,眉山君给了她一幅辛湄的小像,看那笔法灵动潇洒,竟是傅九云画的。覃川盯着那画看了半日,心中感慨,笑道:“师叔这里竟还有他的画,我的那些都已经……”

自他魂飞魄散之后,画的画也都成灰了,连一片碎纸屑也没能留下。

眉山君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我是仙人嘛。不过这画可不能送你,是我的命根子啊!你要注意,千万别沾了水,也别弄脏了皱了……”

絮絮叨叨jiāo代一堆,眉山君将自己的牛车借给她一辆,继续jiāo代:“老牛不需喂食,每日早中晚给它饮三壶美酒就成。你这一去也别太久,若是人执意不肯来,不要勉qiáng,那战鬼脾气不好的……散散心,就回来吧。我看变数就在这几年了,魂灯迟早要灭。”

她微微一凛,疑惑地用眼神问他。

他只说:“言尽于此,总之要保重,别太任xing,不是还要等着他回来么?”

不错,如今咒文解开,一年她等得,十年也等得,就是等五十年,八十年,又有什么呢?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等下去。

覃川驾着牛车施施然往挽澜山飞去。挽澜山是西方琼国皇陵,山脚下也没什么有规模的大镇子,不过零零星星住着几百户人家,还有一大半是为了看守皇陵大门留下的。当年她和先生就是找了这么个僻静地方,先生的墓地也在山下,这一路可说是驾轻就熟。

那画纸上的辛湄是个十分出色的美女,更兼身材修长,按说在挽澜山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应当十分注目才对,可她拿着画问了不下几十人,却没一个认识的。

覃川问了一路,难免口gān舌燥,找了家酒馆进去歇息。还记着眉山君的吩咐,替他买了五缸chūn醪,吓得酒馆里那些伙计掌柜下巴都要掉地上,结结巴巴:“姑、姑娘,你一个人,喝的完那么多酒么?”

她嘻嘻一笑,恶作剧的心顿时生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唤出猛虎,把五缸酒放在它背上,一路飘飘dàngdàng送上牛车,吩咐给眉山君送了再回来。转头一看,酒馆里客人哗啦啦跑了大半,剩下那些伙计们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抖成一团。

荷包里正巧没多少银两了,她大摇大摆抽了张凳子坐下,冷冷吩咐:“上好酒,上好菜。”

公主她今天,要吃霸王餐了。

酒正喝到一半,忽听门外脚步声阵阵,有个很熟悉的女子声音抱怨着响起:“皇陵那么大,鬼知道山主要的同心镜在哪里!以前这些搜刮宝物的东西都是九云做,如今他偷了魂灯跑走,苦差事就落到咱们身上,找了三四天,我脚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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