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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56)+番外

覃川手里的酒杯差点砸了,愕然转身,只见一行四五个香取山的弟子风尘仆仆地进了酒馆,当头那人一身绿裙,容貌艳丽,正是许久不见的青青姑娘。走在最后那人紫衣长袖,双目紧闭,竟是失踪已久的左紫辰。

覃川豁然站起,急道:“紫辰——!”

那些弟子们都是一怔,左紫辰更是愕然,想不到在边陲之地的小酒馆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美貌陌生的姑娘喊自己名字。他拱手上前,声音淡漠:“在下正是左紫辰,不知姑娘何人?在下并不曾识得姑娘。”

覃川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你怎么回香取山了?那天究竟怎么回事?你和玄珠……”

青青忽然咳了一声,将她轻轻一推:“姑娘,借一步说话。”

她把覃川拉到门外,神色严肃:“我看姑娘与紫辰应当是旧识,有些事你或许不知。希望你莫要在他面前再提起玄珠这两个字,年前他回到香取山已是求了山主替他消除记忆,如今是什么也记不得了。你若总是提玄珠,叫他想起什么,岂不令他痛苦?”

消除……记忆。覃川怔怔看着左紫辰,他神态安详,全无之前的苦忍涩然。原来、原来他又遗忘了,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意愿。

“紫辰下山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可否知晓?还请告诉我们……是不是玄珠出事了?她和另一个名为傅九云的弟子一直未回,姑娘若是知道缘由,也好解我们疑惑,莫让他二人白白背了偷取宝物的黑锅。”

覃川慢慢闭上眼睛,隔了很久,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算了,他忘了也好。抱歉,方才是我失态。”

她坐回位子上,背对着众人,耳中听见左紫辰低柔的声音与同门说笑,心中滋味复杂之极。

当日是玄珠点了魂灯,不知他二人有什么纠葛,兴许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忘了也好。谁也没有资格责怪他选择遗忘,毕竟每一颗人心都是不同的。忘记一切的时候,他反倒过得快乐简单,何不继续下去呢?真相往往不很美丽。

从香取山弟子们的话语里,她得知皇陵里有一位琼国将领看守,传说是有战鬼血统的。覃川不由苦笑,怪不得她找了好几日也没找到辛湄,原来她和战鬼在皇陵里住着。琼国的风俗竟然如此古怪,不让战鬼上战场,反倒叫他来看守皇陵,住在墓里。

为了达成眉山君的心愿,她特意潜入皇陵中找那两人商谈一番,岂知他二人竟是早已成了婚的夫妻,还是琼国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

她临走的时候在肚子里不知将眉山君骂了多少遍,人家是夫妻啊夫妻!他居然从来不说!成天念着别人老婆的仙人是什么仙人?差点就帮他gān了拆散夫妻的坏事。怪不得人家战鬼直接找上门,那么杀气腾腾地,谁的老婆被别人拐走不会想杀人?没把眉山君大卸八块,算那只战鬼客气了。

覃川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书信,叫灵禽给眉山君送了去,至于他看完之后是哭是闹,是捶胸是顿足,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驾着牛车,去挽澜山下给老先生扫了墓,从此便开始漫不经心的四海游历。她想找传说中的yīn山,魂灯是yīn山神龙嘴里衔的神器,招引十方八荒之妖的魂魄,上古时神鬼大战据说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傅九云既然因魂灯而生,那么去yīn山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一晃匆匆四五年过去,因着魂灯神力日益qiáng盛,对各大仙山福地亦有不小的影响。为了防止自家仙山中好不容易生出的仙花jīng仙糙jīng们被魂灯勾走,许多能力qiáng大的仙人已设下结界,自产自销,自给自足,凡人与仙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妖,仙人亦避世不理,从此真正成了凡人的天下。天原国继续征战四方,驱使的再也不是妖魔大军。听闻二皇子亭渊用兵如神,鏖战数年,几乎从未吃过败仗。

或许天原真的要一统中原,眉山君说的对,国与国的纷争从来不会停止,只要有人在,纷争就在所难免。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原八方诸国素来战乱不断,也许现在就到了合的时候。

她心所系的大燕百姓不再受妖魔所苦,归入天原版图后,皇族实施仁政,免税三年。那哀鸿遍野的哭声终于停了。

天下间再没有可让她挂心的事,除了傅九云。

他究竟何时能回来?

**

又是一年chūn来到,覃川仍在苦苦寻找yīn山的路上,眉山君忽然派灵禽送了一封信给她。

“年前天原二皇子送还魂灯,其妻湖公主素有‘神之眼’之称,已将魂灯熄灭。二皇子云,卿有恩与他,许诺灯灭后三百年内不再驱使妖魔,卿尽可安心矣。九云归来在望,速回速回!另,莫忘了买些美酒。”

信纸飘飘扬扬滑落地上,覃川不禁泪流满面。

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回头望着遥远的东方,那里漫山遍野开满了chūn花。

她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网络版至此————

傅九云番外(1)

公子齐死的那天,眉山君正缺了个酒伴,睡在屋中闷得发霉。

正巧时常在外体察世qíng,素有“第三只眼”美称的小乌鸦飞回来喝水,顺道带给他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将他一肚子颓废糜烂的酒虫吓得死掉大半。

你说这个人,他怎么就死了呢?好歹他也是个厉害的半仙,不活个几百年就赶着投胎转世,实在làng费。再说……再说眉山君也真没见过有哪个人像公子齐那样热爱生命的,将有生的jīng力全部投注在风流倜傥、寻欢作乐上。

他怎么就舍得死了?

眉山君很不冷静,换了套衣服就驾上牛车去探望故人遗体。

公子齐生前最爱排场,寻花问柳一掷千金,什么都要享受到最好,死的时候却偏偏躲在个无人的山坳里,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去了,连个坟墓也没准备。

眉山君想起自己与他数十年酒友的亲密关系,一时悲从中来,下定决心替他寻个风水宝地,好生安葬才是。

谁晓得匆匆赶到山坳,尸体是没见着,那青石台子上只留了一件衣服,正渐渐化作青灰被风chuī乱。

眉山君大愕之下满山转了几圈,连根毛也没找着,不无怀疑地瞪着小乌鸦,问它:“你确定他真死了?”就算是半仙,死后也要丢下臭皮囊,从没听说化作青灰消失不见的。

小乌鸦的职业能力受到怀疑,流着眼泪飞走了。眉山君又找了几圈,实在一无所获,只得驾着牛车怏怏而回,日后时常抚着酒杯哀叹沉思,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世人多以为他无所不知,但这世间总有些事连他也摸不着头脑的。

曾几何时,认识了公子齐,此人容姿才华皆为上等,虽是区区半仙之体,亦不曾刻意彰显实力,但眉山君一眼便能看出他不在世间众仙人之下。不是没有暗中调查过,甚至偷了金蛇一族珍藏的天书来看,翻烂了天书也没找着他的命数。公子齐委实是他所遇最为神秘、最为古怪的人。

他本想亲口试探,但每次一喝酒就忘事,时间长了,又觉此人大合自己脾xing,索xing把那些暗地里的小心思统统丢掉,就当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何不可?

不过这样一个人也会死,眉山君真的想不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关了大门不见任何客人,努力思索最后几次见公子齐时,他的模样言谈。想的脑袋都发疼,也没发现什么破绽,最后只有长叹一声,对月将酒撒入窗下,权当敬这位仙去的酒友了。

匆匆十几年一晃而过,对仙人来说,十几年不过是喝杯茶的工夫。

那天眉山君又无来由地发了哀怨的酒虫心思,正是捧着酒杯大叹从此世间无知己的时候,看门的灵鬼神色古怪进来报:“主子,外面有个小小少年,装了一车的美酒送来,说是您旧识。”

眉山君确认自己从未有过什么旧识是少年人,好奇之下踩着木屐去大门处看究竟。

门外紫丁香开得正盛,一辆小小马车停在桥边,车旁果然站着个少年人,身形修长,还带着一丝纤瘦,穿了件绣黑边的白长袍,长发如云,正背着双手甚是悠闲地欣赏木桥边的红花。

听见脚步声,少年缓缓回头,眉山君心里打个突,一时瞠目结舌,竟说不出话。

那眉目,那神态,宛然是早已死了十几年的公子齐!只不过如今年岁尚小,颊边还有一丝稚嫩的丰盈,然而目光之冷冽老练,又岂是一个青涩少年所能有的?

少年见他发呆,便浅浅一笑,声音低沉:“眉山,我给你带了‘醉生梦死’。从西边有狐一族好容易讨来的,可不能làng费了。”

眉山君震惊得掉了下巴,指着他一个劲抖,喉咙里咯咯作响,终于拼成几个字:“……公子齐?!”

他微微一蹙眉,跟着又笑了:“叫我傅九云好了。这一世的父母待我极好,不忍弃名不用,眼看着他们下葬才忍心脱身,否则早几年便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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