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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6)+番外

傅九云又好笑,又有些嫌弃地打量她瘦弱的身体:“十八岁?不像啊。”

“这个……小的自幼体弱……生得瘦了点……”

他点点头,半晌不说话。覃川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不由心生警惕,谁知他却转身飘然而去,醇厚的声音被风chuī动,直送到她耳朵里:“小川儿,桂花油擦再多,也做不了美女的。”

覃川愕然抬头,他早已去得远了。

当晚,年轻漂亮的女管事领着一行敲锣打鼓的抬轿杂役,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覃川所住的那个小院落。

“覃川,你出来。”女管事高声叫她的名字。

覃川忙了一天,累得连饭也没吃,躺在chuáng上半睡半醒,翠丫一个劲推她,如临大敌:“川姐!快、快起来呀!管事点着火把来找咱们麻烦了!”

覃川一头雾水地披衣出去,外面黑压压站了一片人,有看热闹的,有羡慕嫉妒的。

“大人,那个……小的是犯了什么错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女管事。

女管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摇摇头,朗声道:“九云大人传下话来,兹有杂役覃川,为人甜美可爱,谈吐活泼,吾心甚爱之,命她今晚前来伺候。”

“哗”——周围顿时和炸开了锅似的,吵吵嚷嚷,覃川傻了,直到有人过来用布条要蒙住她的眼睛,她才急忙一跳:“等……等下!管事大人,这是怎么……”

女管事叹了一口气,又羡慕又好奇地打量她:“别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九云大人到底是看上你那点?”

她一挥手,立即有人上前不顾反抗,硬是把覃川的双眼用布条蒙上了,然后将她塞进轿子里,一声起轿,众杂役又和来时一样,敲锣打鼓放鞭pào地轰轰烈烈离开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傅九云今晚要找一个外围女杂役来伺候。

一路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覃川只觉轿子停了下来,有人过来搀扶,领着她绕来绕去又走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停下了。

她内心惶惶,不知傅九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布条覆在脸上难受的很,也不敢抬手取下来。呆站了半日,不见有人来招呼,她怯怯地伸手出去乱摸,忽然摸到一把头发,下意识地拽了拽,对面立即传来“哎”一声,正是傅九云的声音。

覃川一把摘下布条,仆倒在地:“小……小的见过九云大人!”

缠她粘她(二)

这里是一方庭院,积雪皑皑,月贯中天,满目皆是琉璃色。

傅九云架着二郎腿,正坐在石椅上剥橘子。他不说话,覃川也死死闭着嘴,怔怔看着他把橘皮慢条斯理剥下。他手指修长有力,偏偏把橘皮剥得如此暧昧,拇指抵在橘腹下,食指在橘皮上轻轻破个口,将薄软的皮小小撕下一条来,仿佛在为心爱的女子宽衣解带。

一整张橘皮光溜顺滑地被剥下,放在石桌上。傅九云又开始专心致志撕橘ròu上的白色筋络,忽然低声道:“小川儿,女人和水果差不多。有的外面长了许多刺,胆小的男人便会远远躲开,譬如凤梨。只有胆大不怕扎,方能体味其中无上的美味。有的从里到外都是甜美柔软,大多数男人都喜欢,譬如糙莓。”

覃川暗暗忐忑,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只得gān笑道:“九云大人的话高深莫测,小的浅薄之极,听不懂。那个……天色不早了,您找小的,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傅九云没有回答,径自将橘子剥得gāngān净净,只剩橙色柔软的果ròu,这才放在掌心掂了掂,含笑道:“橘子这种水果最坏,外面圆滚滚金灿灿,看着怪喜气,谁想暗藏坏心,橘皮酸涩辛辣,不能入口,兴许里头还包着一团烂ròu。眼下,这只橘子被我剥光了,你说说,是甜还是酸?”

覃川低眉顺眼,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大人如果怕酸,小的愿意先为您效劳尝味。”

傅九云委实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油滑,直接回避了一切敏感的发展。他笑了笑,把橘ròu丢在她怀里,覃川赶紧接住,却见他起身朝自己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她本能地把眼睛一闭,那只手却只是在她头上摸了摸,他声音很温柔:“小川儿,我喜欢机灵的孩子,你就挺机灵的。今晚随我出去赴宴吧?”

覃川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所谓的“伺候”,是这样的。她正要点头答应,傅九云又笑道:“不过你这模样实在寒碜,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

她急忙摇手:“啊?要洗澡换衣?这……小的还是不去了……”

傅九云蹲下来,伸出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细细打量:“我说了,美女可不是擦桂花油擦出来的。小川儿,不如让大人我教你怎样做个美女?”

覃川硬着头皮:“小的立志做好杂役,美女什么的……天资不够……”

傅九云“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一个人去。小川儿要做好杂役,便替我把院里的衣服洗了。”

覃川顺着他的手指回头,只见庭院角落足足装了五大盆衣物,每个都有小山高,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此人究竟堆了多少年的衣服在这里?

“对了,”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傅九云回头继续jiāo代:“记得洗gān净点,我不爱穿着脏衣服。劳烦你了。”

眼见他笑得两眼眯起,覃川恍然大悟,什么伺候、赴宴、美女丑女橘子糙莓,都是耍她玩儿呢!他只是喜欢折腾她,看着她拼命挣扎的模样,大约觉得很好玩。

覃川暗暗咬牙,gān笑道:“能为大人洗衣打扫,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

一辆自空中飞来的金碧辉煌的马车将傅九云接走了,覃川仰头望着渐渐在月亮里消失的那个小黑点,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看看,五大盆小山似的衣物正在月光下无声地向她招手。

嗯,洗衣服是吧?覃川和气地一笑,摞起袖子走了过去。

**

傅九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蒙蒙亮。他素来善饮,千杯不倒,此刻只是身上略带酒气。因见庭院里静悄悄地,不像有人在,他不由略感意外。莫非她胆大妄为,竟敢擅自走人?

沉着脸朝后院走去,忽见小书房的门大敞着,傅九云探头一看,却见覃川正捏着一块抹布,很努力很小心地擦拭着书架上的古董小花瓶。她个子不高,踮着脚站得颤巍巍,花瓶也被她擦得东倒西歪,摇摇yù坠。

傅九云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拿下来擦?”

覃川吓得大叫一声,那花瓶直直掉下来,很清脆地在地板上裂成了千万个碎片。她痛哭流涕地扑过来抱大腿,眼泪鼻涕糊弄得满脸都是,纵然老练如傅九云,都禁不住吸一口凉气:“你……可真脏……”

“九云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小的罪该万死啊!”覃川简直痛不yù生。

“怎么了?”傅九云又好奇又好笑,眼见她的鼻涕眼泪要落在自己衣服上,他一把推开她,“去,到那边把脸擦gān净。”

覃川颤巍巍地取了手绢揉眼睛,一边揉一边继续哭:“大人您吩咐一定要把衣服洗gān净,小的不敢怠慢,奋力搓揉。可是您衣服的料子特别软,搓两下就烂了……”

傅九云脸色一变,不等她说完,拔腿就往后院跑。后院竹竿上晾满了湿淋淋的衣裳,随风无jīng打采地晃动着。他随手捞起一件长袍,迎风一展,背心处赫然一个大dòng。再抓起一条长裤,膝盖处惨兮兮裂了好几条口子。整整晾了一后院的衣服,居然没有一件是完好的。

他猛然转身,覃川正怯生生地站在后面,两眼通红,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小的见把大人的衣服洗坏了,吓了个半死,可又不敢逃,所以只想要将功赎罪,便打水替您做些擦洗收拾的活儿。可、可是……”

“不用可是了。”傅九云打断她的话,像看怪物似的瞪着她。他不笑的时候,神态里隐隐有种森冷,映着眼角的泪痣,显得既忧郁,又淡漠,“你去了哪些房间?说。”

“呃……就是左手边第一间,右手边一二两间……小的是诚心实意想为您办点事!悠悠我心,可昭日月……”

傅九云自走廊上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毕竟谁一大早回到自己家,发现东西被砸得乱七八糟满地碎片,那心qíng都不会很好。

“九云大人……”覃川怯怯地看着他,“您责罚小的吧……小的罪该万死……”

他淡淡瞥她一眼:“……看来,你辛苦了一整夜。”

“多谢大人嘉奖。”覃川低头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可是小的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不值得夸奖。”

傅九云忽然笑了,笑得又温柔,又甜蜜,好像眼前假惺惺掉眼泪的小杂役不是把自己的庭院弄得一团糟,反而替他做了件大好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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