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倾城别传(108)+番外

秋开雨将小文重新放回摇chuáng上,也蹲在地上,抱住仍然不肯起来的谢芳菲,将链子从发怔的谢芳菲手里抽出来,将它重新戴上去。谢芳菲浑然忘了今夕是何夕,日月似乎都不重要起来。她的脑海里只有父母的身影,这唯一的链子是他们的遗物,他们唯一的遗物。

谢芳菲的心还留在以前,久远的以前。那以前的所有东西现在想起来,回忆起来似乎全部都是可爱的、快乐的、至今无穷无尽向往的。尽管当时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撕心裂肺,一样的不堪回首。可是过去的影子总是缥缈的、难测的,此刻她只记得那些好的,选择xing地忘记了那些不想记起来的疤痕,那些是冬天的冻疮,轻易好不了。将现在的一切,勾心斗角的、朝不保夕的所有的一切统统在刹那间遗忘,只留下一片空白,可以任意涂抹的空白。

疼痛一波一波袭来,她咬着唇不肯出声,再怎么样都不肯出声,泪水却沾湿了彼此纠缠在一起的长发。秋开雨却不管,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自己。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他们总算在一起了,心上的、身上的,一起,此刻,刹那间,永恒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筋疲力尽。谢芳菲抚着他左手臂上的咬痕,牙齿的印子还在,结了疤却没有退,还留着暗红色的ròu痕。微微地笑起来,当时真是咬得狠。蒙蒙胧胧中睡去的时候好像还记得秋开雨起来。

秋开雨从chuáng上捡起她断了的尾指指甲,然后抱起这一大一小,一个躺在一个的怀里,叠罗汉一般,将沉睡中的她送回去。窗外的月亮却冲破厚厚的暗云,急不可耐地挣脱出来。果然一切都是月亮的错,这样的月色下,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

第五十八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谢芳菲头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没有任何的杂念,浑身舒畅。梦里看见江心边白的月光,带着光晕,朦胧的、湿的、安静的、快乐的,一直照耀着,无声无息地圈住自己。醒来后,牵丝连带的酸痛。秋开雨的chuáng太硬了,她睡不习惯,或许,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起来后看着熟悉的、一如往日的萧府,心里惆怅无奈起来。已经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是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也一样,自己也一样,形势依旧比人qiáng。两个人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人会死的,不是她就是他,总会的。

伺候的丫鬟见她撑着身体勉qiáng坐起来,笑说:“小姐,你总算醒过来了。头还疼吗?一定是昨晚多喝了两杯。容公子过来瞧了好几次,见你没醒,又走了。我先伺候小姐梳洗吧。”

谢芳菲刚要点头,猛的想起来,立即说:“我头还是晕晕的,想再睡一会儿。有人来,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躺下了,打发他们走吧。”又重新躺下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丫鬟已经将洗脸水给端进来了,听见她这么说,只好又端出去。回头说:“小姐,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谢芳菲吓了一跳,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只是昨晚上的酒还没有醒过来,睡一下就好了。”连忙闭上眼睛,装作头晕脑涨的样子。

等丫鬟将门给带上,谢芳菲qiáng忍着爬起来,褪下身上的衣服细细地看了一遍,恨得牙痒痒。心里叹气,这两天gān脆装病好了。可是病也不是这么容易装的。王茂等人还以为是昨天灌酒多灌了两杯的缘故,都来看她。王茂站在她chuáng前,直直地盯着她,有些不解地说:“芳菲,你以前没有这么没用啊。怎么只喝了这么两杯,就倒下不起了!”

谢芳菲十分心虚,假笑说:“我昨天不是说在宫里被吓着了吗,你还偏要我喝。好了,好了,你现在能让我好好地、安静地睡一觉吗?你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走吧。”一个劲儿地催着他们离开了。王茂不满地嘀咕:“芳菲,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呀!”跟在众人的后面走了。

别人好唬弄,容qíng可没有这么好打发。谢芳菲听见外面的丫头说自己已经睡下了,容qíng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我只是进去看两眼,不会惊扰到她的。”然后就听见推门的声音。谢芳菲连忙闭上眼睛躺着装睡。

容qíng无声地靠在她chuáng前,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光是江南梅雨季节迷天漫地的轻烟细雨,润物细无声。隔着天地间这么一层轻纱,看起来什么都分外的朦胧,美得分外的诱人。看见谢芳菲的眼皮动了动,呼吸也特别的清浅,心里一动,暗暗微笑起来。故意将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靠近。反正他已经“手把青梅嗅”,这道线一旦跨过,自然不介意再来第二次。chuáng前明月光,已经不再是地上的霜,而是手心里盈盈的亮光,看得见,摸得着。

谢芳菲自然也感觉到容qíng的靠近,眼睛下意识地紧闭起来。等到感觉到他的呼吸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猛地睁开眼睛,又羞又窘地低声说:“容qíng!”容qíng看着她,神qíng自若地说:“原来你醒了呀。喏,你看你!”说着从她头上拿下一片茶叶碎沫,再慢慢地直起身子。

谢芳菲禁不住羞惭起来,暗暗地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臊着脸喊丫鬟送茶进来。容qíng柔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连带着身体又不舒服了?我给你把把脉。”谢芳菲哪里敢伸出手,手指头上都是痕迹,拼命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睡一下就好了。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在旁边倒茶的丫头却猛地想起来,还以为是每个月的正常qíng况,跟着说:“小姐身体没有什么,容公子不用担心了,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容qíng才放心下来,陪着她说了半天的话才走,谢芳菲浑身不自在,等他走了,大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天果真传来王敬则在浙东举兵叛乱的消息,朝廷派萧衍等人立即前往平定叛乱。萧衍在议会厅和众人商量此次叛乱的具体事宜,虽然只是王敬则穷途末路的垂死挣扎,可是萧衍仍然一丝不苟地对待,希望以最少的兵力取得最大的战果。不战而屈人之兵,最是理想。

听取完众人的意见,然后说:“王敬则这次举兵,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举兵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和借口,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落得个乱臣贼子的臭名,必败无疑。且不说浙东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就是王敬则的心腹手下也无不持观望的态度。只不过一向畏惧王敬则毒辣的手段,才不敢有任何的异议。所以我们这次前去平乱,攻心为上。只有从内部瓦解,才可以不费chuī飞之力彻底击败王敬则的军马。这才是真正的上策。”

谢芳菲点头,人心一乱,士气不齐,这仗还怎么打。在一旁补充说:“既然要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斗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功名富贵的利诱。自古以来,富贵不能yín的人倒不常见。”王茂这次难得地说了一句:“可是如果他们偏偏不为所动,对王敬则忠心耿耿,那又该怎么办?”

说得众人一时笑起来。谢芳菲看着他笑说:“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像那个叫袁木的好像就不容易收买。不过,就算他富贵不能yín,威武也不能屈的话,那也只能叹他自己眼睛没有放亮一点,跟错主子了。”

萧衍点头,最后说:“这次平乱根本不值一提,就当演习一番吧。柳庆远和王茂众人随我去浙东,芳菲和吉士瞻等人先回雍州等候。等你们到雍州了,这乱也平下来了。然后就是我们扬眉吐气、放手大gān的时候了。”众人哄然应诺,完全不将王敬则的叛乱放在心上。

谢芳菲听到要回雍州,忍不住有些伤感起来。这次来建康不可谓不惊险,同样,不可谓不刻骨难忘。许多的事qíng就这样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刻在了骨子里,轻易拿不出来,轻易也忘不掉。

谢芳菲想到王如韫,想到她无奈的命运,想到她可怜凄惨的遭遇,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死都不能死,没有比这个更悲哀的。连灵魂都被锁住了,缠绕在一条粗黑的铁链,挣都挣不开。

谢芳菲在临走前见到毫无生念的王如韫,浑身像是已经掉在地上的死灰,沾惹上就再也起不来了。忍不住哽咽地说:“如韫,你要振作起来才是。你不能这样折磨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王如韫摇头,半天才说:“我振作起来还有什么用?反正早晚都是要完的。我成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我反正是完了,跟死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一想到将来我要过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早就死了的好,省得将来还要受那种痛苦和耻rǔ。”

谢芳菲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大声说:“如韫,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乱世里,活一天是一天,既然还有幸活着,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才是。你怎么能这样想呢,生不如死有什么用,还不是在折磨你自己!就算天要塌下来了,跪在那里有什么用,该吃的还是要吃,应当睡的就要睡,该做的还是要做,一样都不能少。兴许明天天塌不下来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同样的道理,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人若死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如韫,你一定要想清楚这个道理呀。”

上一篇:青影眼沉沉 下一篇:十年懵懂百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