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抱着李焱出了花厅，百里屠苏便迫不及待地施展传送之术离开了晋王府，来到空荡荡的大街上。
此时已近午夜，街上半个行人也无，唯有天边一轮明月无私地将清辉洒向人间。
百里屠苏低头凝视怀中遍身染血目光涣散的李焱，只觉心中既心疼又气恼。
心痛他满身是伤的惨状，气恼他未守承诺独自离山来到长安，还任由自己陷入如此险境。
百里屠苏抬手捏起法诀，召唤出一个治愈法阵将怀中人笼罩住，柔和的白光开始慢慢修复李焱浑身上下的伤口。
“夷则，别怕。”百里屠苏温柔凝视怀中人染血的俊脸，柔声道，“有我在。”
李焱躺在他结实的怀抱中点点头，继而安心地闭上双眼，任由自己陷入了昏迷。
百里屠苏低头看着怀中人，忽然发觉他气息不稳，连忙凝神细看，才发现他俊脸上泛着诡异的酡红，眉心还隐有黑气，竟似是……身中剧毒之兆，心中不由“咯噔”一响，忙伸手去探他脉搏，果然感觉忽急忽缓紊乱已极，显然是有可怕的毒素在血脉中运行。
必须要找个地方安置夷则，然后设法找到解药为他解毒！
百里屠苏抬头四顾，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应该带夷则去往何处。
虽然先前他已经知道夷则被当今圣上封为秦王，可是……秦王府到底该怎么走？
正一筹莫展间，忽见对面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将领带领着黑压压一群侍卫急匆匆朝这里赶来。
百里屠苏正打算待他们走近后上前问路，那将领却在看清楚他怀中人时，一脸惊愕地停住了脚步：“秦王殿下？”
百里屠苏点点头：“你是何人？”
那将领摸出一块令牌道：“末将是秦王殿下麾下亲卫统领霍英杰，敢问这位少侠，是你救了殿下？”
百里屠苏点头道：“他伤得很重，又身中剧毒，急需回府医治。”
霍英杰闻言大惊，连忙躬身道：“少侠，请将秦王殿下交给末将，末将即刻带他回秦王府，然后连夜上奏圣上，请御医会诊。”
百里屠苏仍旧抱着李焱，道：“我随你们同去。”
霍英杰犹豫片刻，终是点点头道：“那便请少侠随末将来。”
虽然他不知眼前人身份，但此人既然单枪匹马于晋王府将殿下救出，想必是友非敌。
何况，看着百里屠苏凝视李焱的异样眼神，他心中有种感觉，眼前这位黑衣少侠，想必和秦王殿下，关系匪浅。
三日后。
晋王府书房内。
李昊看着斥候最新传回来的情报，只觉心情大畅喜上眉梢。
秦王昏迷不醒，众御医束手无策，非但无人敢开药方，甚至无人能认出他身中何毒，圣元帝心疼爱子，急怒攻心之下病势加重卧床不起……
这个消息，当真是大快人心。
他本已做好圣元帝得知消息龙颜大怒，下旨责问降罪的心理准备，随时准备通知自己那位做禁军统领的舅舅里应外合联手逼宫。不想事情居然全都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甚至比他期冀的更好。
“哈哈哈哈！”李昊手捏情报仰天大笑，“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本王，看来本王注定要做这天下之主！”
一旁素来老重持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右仆射亦捻须微笑道：“恭喜殿下。殿下乃真龙天子，所谋之事自有苍天庇佑。”说到这里语声一顿，道，“冯将军的大军可已开动？”
李昊目中精光闪动，踌躇满志道：“冯将军两日前就已启程，目前已过了怀远，最多不过七八日，便可抵达长安。”
冯将军名冯季威，乃李昊妻舅，官拜陇西节度使兼右卫大将军，手握五万大军驻扎于陇西郡，是李昊手中的一张王牌。
李昊既已决意逼宫，为防京师局势于己不利，早在十几日前就修书一封遣人秘密送至冯季威手中，令其即刻亲率大军赶往京城助阵。
“那……江陵和百草谷动向如何？”
“昨日斥候传来密报，数日前武灼衣已调遣手上五万大军赶往京城，秦炀亦带了百草谷两万人马赶来。”李昊目光闪动，面色阴冷，“然，那又如何？我那三弟此刻只比死人多口气，相信不过几日便会一命呜呼。那老家伙如今也半死不活卧床不起，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本王拿到‘先皇’遗诏，身登大宝君临天下，还怕他们不乖乖俯首称臣？”
“殿下所言甚是。”右仆射道，“依老臣之见，殿下须得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徒生变故。”
“这个本王自然明白。”李昊右手捏紧了黄梨木雕花椅背，“本王已给禁卫统领送去密信，约他明晚子时打开宫门，里应外合迎本王入宫，逼迫老家伙立下遗诏，然后……”
语声戛然而止，却抬手猛然下挥，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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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31
翌日子夜，月黑风高。
晋王李昊亲率一千披甲持戈的亲卫悄然来到皇宫正南，巍峨的丹凤门外。
此时不远处隐隐有更鼓声响起，显示着已到子时。
在李昊焦急的目光中，丹凤门沉重的大门终于悄然洞开。
宫门内，一个百人禁卫队分两列站在门口，为首之人颇为面熟，正是李昊那位统领舅舅的心腹，见到李昊立即躬身下拜：“晋王殿下，统领大人已率人控制住含元殿，特令末将前来相迎。”
李昊闻言险些当场笑出声来，心内暗赞自己这舅舅行动力果然不俗，当真是自己的好助力，不枉母妃平日里明着暗着对他多有提携。
李昊矜持地轻咳一声，然后在那队禁卫的带领下，朝着含元殿大步行去。
眼见距离含元殿大门不过数十步，身周忽然杀声震天，与此同时至少数千名或持强弓硬弩，或持雪亮白刃的禁卫自周围暗处涌出，将李昊与他手下一千亲卫团团围住。
李昊仅看那熟悉的装束，便认出围在最前面的数百名禁卫乃是直接隶属于圣元帝调遣的强弩营精锐，不由变了脸色。骇然转头去看自己舅舅那名心腹，却见对方早已抽出长剑，对着自己利刃相向。
事到如今，李昊就是再蠢也明白自己中了请君入瓮之计，成为了瓮中之鳖，不由惊怒交集，汗如雨下。
惊惶地游目四顾的同时，心中亦暗自疑惑，明明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为何还会走漏风声？
而且据斥候回报，那老家伙已经病入膏肓神智昏沉，又是谁布置了这么个精妙的局骗他上当？
李昊正自惊疑不定，忽见前方数名强弩营弓箭手左右分开一条路，继而一个芝兰玉树般的身影施施然朝着自己走来，正是他那本该身中剧毒，只比死人多口气的三弟，秦王李焱。
李焱身后还跟着一名身负长剑面容冷峻的黑衣少年，正是那日单枪匹马于晋王府中将李焱救走之人。
李昊惊恐地盯着眼前面色红润步履稳健的自家三弟，失声道：“你、你没中毒？”
李焱勾唇一笑，漆黑的眸中却殊无半分笑意：“若非本王假作中毒昏迷，你焉能放心勾结刘统领谋逆逼宫？——拿下！”
眼看双方力量悬殊，李昊明白大势已去，当下面如土色，颓然委顿于地，对着李焱不住叩头求饶。
李焱不为所动，右手一挥。
一队禁卫立刻上前，将李昊擒下，押至圣元帝寝殿内听候发落。
李焱看着他狼狈地被禁卫押着走远，方才彻底松了口气，心中有种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之感。
他转头看向百里屠苏，凝重多日的俊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放松之色：“屠苏，我成功了。”
百里屠苏凝视他明显消瘦的俊脸，只觉心中百味陈杂，久久不语。
李焱知道他心结所在，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一切都过去了。屠苏，我答应你，以后会自己珍重，再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百里屠苏回望他，目光既无奈又深情，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心疼。
即使明知道夷则当时将计就计的决策是最正确的，可是一想到他为了麻痹对手，将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故意以身犯险、并饮下穿肠毒酒，自己还是忍不住会心痛啊。
五日前。
百里屠苏将中毒昏迷的李焱带回秦王府，不久后太医院一众御医赶来，开了一堆解毒药物给他服下，然而却收效甚微。
百里屠苏耳边听着室外隐隐传来一众太医聒噪的争吵声，看着眼前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李焱，只觉心痛如绞，从未有任何时候如此刻般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从始至终，他的唯一心愿不过是凭手中三尺青锋，护自己珍视之人。
然而，纵然他手中有剑，却仍旧未能护得夷则周全，只能看着他徘徊在生死边缘。无比心痛却又无计可施，任由自责和懊悔犹如千万条毒虫般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脏。
倘若自己足够强大，便不会在助师尊渡天劫之后五内俱损重伤昏迷，以致修养十数日方才痊愈。如此便能及早下山，入京城助夷则一臂之力，而不是任由他陷入险境，孤立无援……最后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