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记(24)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有些惊讶，始终是那么镇定的样子，好象只是来踏青一般，太阳下山就能回家。

和也站在悬崖的最前方，张开双手，风就这么吹过他的身体，层叠繁复的白色长衣夹杂着黑色的长发吹散开来，如神子般安详美丽。忽然笑着转身，将一枚白色的月形缀和那半面虎符放在老人的掌心，“替我交给他吧。月形缀是送给他未来新娘的贺礼，而这面虎符，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你真的不难过，不怨恨吗？”老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不难过，也不怨恨，只是有些担心而已。”和也背过身，阳光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好象随时就会融化。“担心？担心什么？”老人不解，命之将已，他还要担心别人吗？

“我只是担心，以后冬天会不会有人来跟他讲故事，谁来陪他回忆往事？以后老了会不会有人陪他夕阳下散步？快要死的时候，又会不会有人握着他的手，跟他讲那些老掉牙的事？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这样爱他？”声音里有了隐隐哭意，一抬手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刻，老人忽然就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人海茫茫，又能有几个这样爱一场？人生一世，真爱又能遇到几次？或许，是自己太过执着了吧。有些人，之于另一些人，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啊。

第14章

老王爷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仁听到和也死讯那一刻的表情，从自己的手里接过和也的遗物——月形缀和那半面虎符的时候，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手指也在颤抖。以为仁会大发雷霆，搞不好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不保，但最后落在耳边的却是一句轻不可闻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连我最后的温暖都夺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看着仁步履蹒跚的背影，似乎一下子就变得苍老。心口堵的发痛，这两个孩子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回到家，意料中的看见儿子冷的不能再冷的脸，死死拽紧的拳头，老王爷有些悲哀的想，要是我不是他的父亲，他这一拳大概早就挥上来了吧。“为什么要和也死？他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就处处要决定别人的幸福？”已经拆散了我和内了啊，还不够吗？难道就这么见不得别人有一丝幸福。“他没有错，却必须死。这就是政治。”尽量让自己说的波澜不惊，“对了，我答应了那个叫和也的孩子，我会成全你和内博贵的。” 亮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却又瞬间暗淡了下去，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你认为，现在我和内还能在一起吗？”，老王爷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瞬间变的陌生的儿子。“父亲，你知道吗？在你逼着和也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你终结的不只是一个生命。而是四个人的灵魂。”我们都是那么努力的想要触及幸福的所在，可是，寻寻觅觅，绕了一大圈，才发现幸福早已碎在眼前。

第二天仁就下达了诏书，不是要与睿国和亲，而是宣布册立礼保为太子。像是在赌气般的宣布，赤西仁这辈子决不另娶他人。依着仁的性子早猜到即使没了和也他也不会乖乖和亲。不过这不是重点，老王爷很清楚，那些大臣不过是想借这次的事彻底的除掉和也。想起那个少年几近澄澈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现实的让人讨厌。

仁将寝宫搬进了梨园，他在这里守着和也最后的一份气息，日日夜夜的想念。将脸埋在残留着和也的气味的衣袂里，眼眶干涩的发疼，才想起，自己真的很久没有流泪了。只是，和也，我是那么的想念你啊，想的心口好痛，我快透不过气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将自己封闭在梨园里，不让任何人进入和打扰，只是生怕会惊散了和也的味道。

仁已经三个月不曾上朝，老王爷终于按奈不住性子闯进了梨园。却看见那个孩子已然消瘦的不像话。“仁！你就准备为了这么个人彻底放弃自己，放弃你的国家吗？”老王爷冲着他发火，“你们才相识了多久？不过一年都不到的时间而已，别在这里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给我起来，跟我去上朝！”。拉扯间就看见仁的眼泪掉下来。老人忽然就愣了神，那个从小即使受伤就要死的时候都不曾掉过眼泪的骄傲的仁，竟然为了那个少年哭的像个孩子。

“不是一年啊。是十年，和也是我期待了整整十年的人。”仁抬起头，眼里还有晶亮的光芒，与那个少年眼中曾有过的雾气如出一辙。老王爷没有开口，只是静默的在他身边坐下。“十年前，山下跟着他的父亲出使月眠。那时侯他回来就告诉我，他在那里见到一个如梨花般美丽的孩子。山下他大概早就忘了，可是，我一直都记得啊。我是用了整整十年爱恋的心情，在期待着和也。所以，当我在月眠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了，我找到他了。我找到那个让牵挂了十年的少年了。所以，我不是爱了一年，是十年。”仁微微低下头，语气哽咽的让人心疼，“其实，我更愿意再好好爱他个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只是，老天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呢。”仁突然就笑了，那个笑容比阳光更耀眼，老人直觉得眼睛都被那光芒扎的生疼。“和也他很爱你，”这是老人第一次对仁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仁，你 要振作啊！”拍了拍仁的肩，老人站起身，径自离开。如果你就这么负气的消沉下去，你永远都没有拥有他的资格。老人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