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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与桥(120)

作者: 月中异闻 阅读记录

“然后,他爸爸说‘那不是你妈妈,是阿姨’……可能那是唯一一次他这么叫我。”

常阿姨低垂着视线,细碎的光含在眼底,语气里尽是遗憾。

我劝慰她:“贺折虽然一直称呼您‘常姨’,实际上早当您是他的母亲,只是叫了那么多年突然改口很难,也不习惯,但您在他心里占有很重的分量。”

“我记得以前,还没正式和您见面,只是擦肩而过,那时我们都在问那个好看的阿姨是谁,贺折介绍给我们,说‘那是我和贺迁的妈妈’。”

“他一向内敛,外冷内热,感情都是藏着的。”

常阿姨一愣,笑起来眼里波痕荡漾。

她点点头:“的确是这种性格,不然也不会等你等了那么多年。”

我咧咧嘴,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才多大,问我要一个戒指,我追着问了好久,才告诉我,也不让我跟任何人说。”常阿姨笑着看我,“我替他一直保密,看着他辛苦的暗恋没有回应,也很心酸。”

“他虽然内敛,但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再变。”

我听着,心里滚烫。

晚上,我让贺折摸肚子,有胎动。

他轻抚着,说:“这么活泼,也不知道心疼他妈妈。”

我突然觉得紧张,问:“这小孩万一不想让我当他妈妈怎么办?”

贺折笑了笑:“那就让他叫你阿姨,叫我叔叔。”

我也跟着哈哈:“好主意。”

入冬的时候我生了小孩儿。

再到第二年入冬,收监在即,我愈发焦虑不安。

安逸了太久,过往像毒蛇悄悄潜入,我又陷在了那些晦暗不明的阴影中。

噩梦连篇,我总在半夜惊醒,醒来满脑子混乱不堪,再也无法入睡,便小心翼翼地下床,到小孩儿那看看。

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的时候就是个天使。

大猫好像总能发现有人醒来,我关上门出去,它就在我腿边蹭来蹭去。

寂静的夜里“喵”一声。

我把它抱到怀里歪到沙发里,它伏在我胸口,打着小呼。

更安静了,静到心跳咚咚作响,甚至要牵动整个身体。

门响动一下,脚步声缓缓靠近。

借着窗外的霜,我看清了贺折。

“它总那么粘人。”贺折抱起猫坐到我身边,被打扰的猫“喵”一声,没有反抗,随遇而安地窝在他的怀抱。

我靠着他,说:“小猫呢,若即若离,你看我,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他似乎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微侧过身体,他扶着我的后脑勺,低下头看着我,眼中暗潮幽深。

我环住他的脖子,贴到他耳边,把眼泪掉进他的衣领。

“你等了那么久……”

“对不起……还要让你等。”

喉间一道低声叹息传来,贺折把我抱紧,声音又轻又柔。

“你还会逃跑吗?”

“不会。”

“那你能乖乖回家吗?”

“……能。”

吻落在泪痕上。

贺折说:“那就好。”

之后是一段空白的时间,围栏内藏着枯燥无味的春夏秋冬。

我在机械的重复中苦熬着每一天。

我听说了有人入狱,有人无期,有人背井离乡,有人还在垂死挣扎,他们的结局好像是一个故事里无关紧要又必不可少的交代,又像是无数命运环环紧扣、相互纠缠的结果。

参与了故事编写的我身在其中,也有自己的结尾。

走进来是一个萧瑟的初冬,走出去也是。

天色苍白,空无一物。

呼吸过后,冷风嗦进了身体,一个激灵,我打了个喷嚏。

不远处有一辆黑车,我捋了捋头发小跑过去,兴高采烈地打开车门。

“贺折”两个字后面还没来得及加感叹号,人就愣住了。

一个金链子大哥斜看着我,他凶神恶煞,拧着眉头,撅着两片嘴巴,正在涂润唇膏。

面面相觑。

“呃……”我傻眼了。

“谁啊你?瞎他妈开车门!”他说话,因为涂唇膏的原因,嘟着嘴,声音怪里怪气。

“啊,那个,我……”

里面待久了,话也语无伦次。

这时有人走近,带来一片阴影,一道声音低沉柔和。

“抱歉,我太太认错车了。”

我侧过头,贺折抱着小孩儿,一大一小正看着我。

我鼻子发酸。

贺折满眼笑意,问小贺迟:“你妈妈是不是有点儿傻?”

小孩弯起眼睛,格格一笑,奶声奶气的说:“洒。”

我纠正贺迟:“不是‘洒’,是‘傻’。”

他大眼睛汪汪亮,还是说:“洒。”

他张开胳膊,跃跃欲试地要我抱。

贺折笑:“你说你妈妈傻,她才不会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