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17)
“他的心,现在就像往气球里灌水,水不断增加,气球不会破,只会更沉重。”
“等到气球坠地,心理彻底崩塌,重建会很难。”
程洵眉头紧锁。
“他建议我们带他到新环境,最好找到一个合适的刺激,先把情绪疏通出来。”
“我可以带他和如岑去旅游。”程演说。
程洵摇头:“路上很累,会加剧疲惫,而且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能走远。”
“再者,姐弟两人在一块,很可能负面情绪相互传染,我怕他们一起陷在里面。”
……
我想了想。
“我行吗?我家附近有个公园,我能陪他玩,也能按时带他去看医生,你们看行不行?”
程洵看一眼我,又望向程演。
程演思忖半晌:“行,我去问问如岑。”
“暂且先辛苦你。”程洵说。
时隔一年半,我带谢海流回到了家。
小孩像一具空壳,不说话,不乱动,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待着。
吃的、玩的一一买来、试过,他礼貌又疏离,也不会拒绝。
他忍着吃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吐过一回。
鞋磨破脚腕,他不说。等我发现,伤口都烂了。
期间又带他看了心理医生。
第二次,他明显抗拒,要走的时候,他停在门口抓着门框。
他呼吸不畅,看着我,只是望着,眼里空空如也。
跟程洵商量后,决定暂停心理治疗。
当天晚上,谢海流开始发高烧。
程演知道后,来了,要接走小孩。
我没同意,拉着他出去吵了一架。
回来后,我在地上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没过多久,小孩蜷腿坐在我身旁。
天渐浓渐黑,屋里没开灯,一大一小依偎着。
“我给你说个秘密吧。”我开口。
他低低地“嗯”一下。
“和你一样……”
“我也见过人死的样子。”
他的呼吸不再平静。
“是我一个朋友。”
“那是场交通事故……我看着车压过人行道,朝她撞过去,就那么一瞬间,天旋地转,我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就看到她歪着身子,挂在围栏的尖刺上,她眼睛睁大,直勾勾地看着我。”
小孩不住发抖,我抓着他的手。
“血不断涌出来,淌到我脚边。”
“除了血,还有肉,肚子里的肉,翻出来,黏乎乎的挂在尖刺上,往下滑……”
“啊——!!!!”
谢海流抱紧了头,他尖叫着,像刀割开喉咙。
我压着声音。
“味道很腥,我当场吐了。”
“当时我很怕、很怕,我不敢看她,她睁着眼,好像在怨我,怎么不救她。”
“我呢?我背过身去,恶心得呕吐,满脑子只想逃。”
压抑的哭声传来。
一颗心空荡荡,四处是风。
“我在那儿待了很久,等着警察和救护车,三十多分钟就像一辈子那么长。她在我身后死相凄惨,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多想她能告诉我,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多想有个人对我说,害怕、想逃,也不是错。”
这句话,说给他听,也说给我听。
我搂紧他。
“妈妈的死不是你的错,她生前有多爱你,以后也会那么爱你,不会讨厌你,更不会恨。”
“看见你害怕、恐惧,她会更心疼,因为她没办法再待在你身边。”
“她只会怕你不开心、吃不好、睡不好,怕你自己责怪自己。”
“害怕,不意味着你懦弱、胆小,那是妈妈给你的保护。”
“她想让你逃,她只想——”
“让你逃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待太阳升起。”
寂静黑暗中,小孩的哭喊撕心裂肺。
哭喊过后,谢海流逐渐在好转。
一次去公园,等绿灯时碰到有人牵狗,萨摩耶乖巧的蹲着。
海流看着它,它主人让他摸摸,他摇摇头,又躲到我身边。
我想起了小雪球,才意识到回镜水后,我只忧心谢家姐弟的事,还没联络乔行。
电话拨出去。
“喂。”
我舌头打了结:“哥,哥哥。”
一阵沉默。
他问:“在哪儿?”
“在家。”
“刚到?”
“不,不是……有一段时间……”
又是漫长的沉默。
嘟——一声,乔行挂了电话。
再拨,变成了占线。
乔行气极了。
我坐立难安,前去金鹤湾找他。
第8章
新芽初绿,空气清透。
结果,墅区门禁不让出租车开进。
乔行不接电话,我打了退堂鼓,准备带谢海流返回。
正低头跟小孩说话,我听到有人在身后喊。
“乔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