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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记(42)

丁良笑了笑,说:“冬冬要出去住一阵子,都是他的衣服和书。”

从吉昌街到四川会馆隔了几乎整个V市,这个点儿又是晚高峰,车子开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一路上冬冬很沉默,丁良也没怎么说话,只有廖景偶尔逗逗小孩,可惜人压根不理他,效用不高。

车子停在会馆门口,有门童过来帮他们开车门,丁良带着冬冬下了车,廖景隔着车窗问:“几点来接你们?”

丁良犹豫了一下,说:“你等我二十分钟行么?”

廖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能出来,点头:“行。”

丁良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拉着冬冬的手进了旋转门。

廖景将车停在马路旁边的临时车位上,通过手机和大韩通报了进程,大韩告诉他齐水正的背景很深,而且埋的很结实,他动了很多关系也没拿到核心的部分,今天下午还有个跨部门的上司暗示他,大概意思是放齐水正一马。

可见这个人不光是黑帮混混那么简单,触角已经伸到了白道上,跟一些官员都有联系。

清除了记录,廖景将手机塞在裤兜里,忽然看见丁良低着头出了会所,站在台阶上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他。

看看表,不过十几分钟,廖景越发诧异,开车过去接他,问:“冬冬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丁良没有回答,拉开车门上了车,廖景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很差,没有一丝笑容,自己问话他好像压根就没听到。

天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砸在挡风玻璃上,丁良两手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才摸着一盒烟,颠出来一根叼在嘴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廖景忙帮他点着了,问:“回家?”

“哦。”丁良像是神游天外,有点反应不过来,隔了少顷才说,“随便。”

廖景猜想他大概是把孩子还给齐水正了,只是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性的,不过冬冬跟他相依为命一年多,甭管是不是血缘上的父子,感情却是真实的,现在忽然分开,心里肯定不好受,怕带他回家看见冬冬的东西他太难受,索性将车子开上了出城的国道。

丁良完全没注意到路线不对,坐在副驾席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眼神飘飘忽忽的,不知道是在想冬冬,还是想起了他跟齐水正的过往。

车里静的让人难受,廖景打开了收音机,交广音乐台正在放怀旧老歌,徐小凤低吟浅唱地诉着衷肠,听了一会连他自己都想哭了,赶忙关了电台。

“怎么不听了?”音乐乍停,丁良清醒过来,问。

“乱烦的。”廖景说,顿了顿,问他,“你真要把冬冬送人了?”

“小孩子应该呆在亲生父母身边,我只是……帮忙照料一段罢了。”丁良淡淡说。

“你对他那么好,我还当他是你亲儿子呢。”

“我?”丁良自嘲地笑笑,“我这辈子都没碰过女人,哪儿来的儿子。”

“那你跟他父母关系不错啊。”廖景问,“亲生儿子人也托付给你照看。”

“我是帮他爸爸照看他一段时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以前在大庆坳的时候,他很照顾我,我出来的早,就帮他个忙。”丁良抽多了烟,有点头疼,闭着眼睛揉太阳穴,“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以前杀过人,坐过牢。”

廖景“哦”了一声,丁良再不说话,斜靠着座椅靠背,双目茫然看着车窗外的雨,右手支着额头,左手指间架着支烟,半天没抽,都灭了。

车子狂飙在笔直的大道上,雨刷机械地摆动着,一下下拨开滂沱的雨水,这样的情境,这样的夜,即使平时粗线条的人也难免产生些莫名的伤感,像丁良这样历经沧桑的人,心情自然格外复杂。

他这人平时看起来温吞吞的,好像什么心事都没有,其实想的特别多,只是性格太闷了,都憋在心里,习惯性地用温和隐瞒锐利,用平庸粉饰强悍,用懦弱掩藏坚韧。

廖景眼睛的余光瞥过他迷惘的视线,忽然心疼的厉害,真想替他找个什么途径发泄一下,一场重金属演唱会,一场不计后果的饕餮,抑或更加简单,给他一场淋漓尽致的性。

丁良抬起手将烟凑到嘴边,这才发现火灭了,刚要重新点,廖景夺过来丢在一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他:“别折磨你的肺了,试试这个,更能让你放松。”

丁良打开盒子,看了半天才抽出一支手卷的特制烟叼在嘴上,点燃了,低声说:“有十来年没碰过这个了,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玩意儿,被查出来可怎么办,再说你不是一抽就晕吗?”

“抽你的吧,少废话,我不晕怎么能认识你。”

丁良深深吸了一口,仰起头,闭上眼,缓慢地吐出一口青烟,独特的味道顿时充满了车里狭小的空间,片刻之后,一种奇怪的香味开始从他周身的毛孔里渗出来,与他身上固有的甜味混合起来,形成某种让人血脉贲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