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垂眸,拿了张干净帕子给袁三,让他擦手。
袁三没注意到她的手有些发颤,接了帕子,抹一把嘴巴,“老大,周公子不敢说那个女的是谁,我怎么问他都不松口,我只好回来了。我猜,那个娘子肯定是霍指挥使认识的人,不然他为什么为了人家把周公子给废了?”
“废得好!堂堂大男人,干这种下流事!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是让他得手,那娘子也活不成了。”他骂了几句,压低声音,嘿嘿笑,“周公子说霍指挥使也喜欢那个已经嫁人的娘子,还威胁他再敢动心思,下一次就一刀把他砍成两半。不知道那个娘子是谁,霍指挥使没成亲,是不是为了那个娘子?”
袁三喜欢八卦。
“哐当”一声,傅云英手里的铁钳落进火盆里,燃烧的炭火飞溅出来,滚落一地。
袁三吓了一跳,忙拉着傅云英站起来,怕她被炭火烫到,蹲在地上帮她拍掉袍角上溅到的木炭。
他反应很快,不过傅云英锦袍底下还是烫出好几个大洞,一股布料丝线烧焦的味道,还好冬天衣服穿得厚,没烫着脚。
“老大,你没事吧?”
看傅云英脸色有些古怪,一直不说话,袁三急了,要脱她的鞋子,“是不是里头烫着了?”
“没有,我走神了。”
傅云英拉袁三站起来,走到一边,扬声叫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门一开,屋外冷风吹进来,袁三打了个哈欠。
傅云英道:“你先回房休息,吃饭的时候再叫你,夜里还要守夜。”
袁三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还是家里舒服。”
说着话,回房睡觉去了。丫鬟刚才已经帮他铺床叠被,被窝里放了汤婆子,烘得发烫。
看袁三回房了,傅云章手里捏着书,趿拉着鞋子回了暖阁。
目光落在傅云英脸上,看到她眼底那种震惊而茫然的无措,他慢慢收起笑容,知道这盘升官图不必玩了。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傅云英回过神,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丫鬟都出去了,她轻声问:“二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傅云章一愣,看她几眼,挪开视线,望着案前淡雅的供花,目光从刚才的慵懒转为复杂深沉,“为什么这么问?”
傅云英没说话,站着发了会儿怔。
她想起在武昌府时,下着瓢泼大雨,在山道上遇见霍明锦,他忽然拨转马头,问她:“你妹妹闺名叫云英?”
当时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也许他有点好奇,但后来没见他查下去,说明他没有往深里想。
他真的起疑了?
袁三不知道周公子想欺辱的那个女子是谁,傅云英知道。
那时候崔南轩正在准备殿试,他每天忙,她还没醒的时候他已经起来读书,她睡着的时候他还在灯下写文章。端午的时候,按规矩,她要回娘家躲端午。他早忘了这事,她便自己回去,走的时候,她提醒他记得三天之后去魏家接自己。
崔南轩点了点头。
她以为崔南轩记住了,在魏家住了几天,却总不见他来接。
阮氏和嫂子们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和崔南轩吵架了。
她不想让娘家人担心,那时候年纪又小,心里觉得委屈,带了点负气的意思,自己收拾了包袱,雇了辆车回崔家。
快到家的时候,驴车被人堵在一条小巷子里,外面的人叫嚣着要明抢,车把式抖如筛糠,丢下她跑了。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知道自己跑不了,心想若是歹人真的意图不轨,那她就一头撞死。
翰林家的千金,崔家的媳妇,她的名声关乎两家,不能让歹人得逞。
她拔下簪子,握在手心里,明明害怕得浑身发颤,却出奇的冷静。
就在她心一横要自毁容貌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叫骂打斗声。
不一会儿,打斗声停了下来,歹人狼狈逃去。
脚步声朝她靠近,驴车又慢慢晃荡起来。
她心跳如鼓,不知道是凶是吉。
外面的人道:“娘子不必害怕,歹人已经被我赶走了。”
声音暗沉,刻意压得很低,她听不出来对方的年纪。
她感谢恩人,其实心里还防备着,伸手要掀帘,想看看外面的情形,要是对方人少,或许她能找机会求救。
又怕对方想趁机要挟自己,试探着请他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帘子被压下了,外面的人把驴车赶到大街上,没有说什么便悄然离去。
她等了一会儿,再掀开车帘时,外面是汹涌的人流。
大街上自然是安全的,她惊魂未定,不敢再往巷子里走,一气跑回家里,扑倒在床上,眼泪淌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