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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烈狗/陈年烈苟(3)

陶晓东晚上不睡,棉袄外面裹着一层老家叔叔沉沉的黄绿色军大衣,领子立起来护着耳朵和脸,蹲坐在火盆边给爹妈守灵,时不时在火盆里点火烧沓纸钱。

他进来看了陶淮南一次,陶淮南听见他进来,伸手去摸他,小声说:“哥我去陪你。”

他哥用手背碰碰他的手,哄他:“外面太冷了。”

“我穿上棉袄。”

“穿上也冷,在屋里睡吧。”陶晓东坐下陪了他几分钟,过会儿又出去了。

陶淮南很久都没能睡着,他下午睡多了。农村的玻璃窗不严实,晚上有风。身下的火炕烧得烫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脸和手又很冷,鼻尖都是凉的。

陶淮南时不时抬手焐焐鼻尖,手心里是炕革上的柴火味儿。

老太太的哭嚎声由远及近传进耳朵时陶淮南往被子里缩了缩。

衰老却尖利的叫喊声让陶淮南更冷了,近了还能听见男人的怒吼和叫骂。脚步声伴着人声混乱地掺在一起,越来越近了。

男人骂着“小兔崽子”,吼着“我他妈今天非打死你”。

老太太大声哭喊着求他别追了,时不时夹着一句“快点跑”。

陶淮南安静地躺在那里听,眼睛在黑暗里徒劳地瞪着。他想找哥了,哥不在身边心里总是不踏实。

院里搭了灵棚,这些天院门是不关的,一直大敞四开。

院门被磕出“砰”的一声时,陶晓东正盘腿坐在火盆前抽烟。他抬眼看过去,还是白天迟家那小孩儿。

光屁股的小孩儿往墙根处躲,他爸追着他撵,一边被老太太扯着胳膊往后拖。拖也拖不住,反倒一直被扯得跟着踉跄地跑。

“别打了!再打真要打死了!志德啊!!”老太太哭着喊,边喊边徒劳地捶着男人的后背。

男人一身酒气,骂骂咧咧地朝男孩的方向去。

陶晓东一根烟没抽完,他依然坐在那儿。

“志德啊!那是你儿子啊!!”老太太嗓子早喊哑了,声音一拔高更是带了股歇斯底里的绝望。

一老一少一酒鬼,在搭着灵棚的院子里像是在演一场哀戚的闹剧。

陶晓东冷眼看了半天,也是难为他们不觉得装着骨灰的两口棺材瘆人。陶晓东又点火往火盆里烧了沓纸钱。

这是陶晓东从小生活的地方,这个院子和这两间房就是他从小的家。他在这里傻跑疯淘上房揭瓦,再被他爸吼着吓唬着拍两下屁股,手拍下来都是收着劲儿的。

那时候迟家上一任的酒鬼还是迟志德他爸,喝多了打儿子,每次迟志德挨揍挨得狠了也四处乱跑。那会儿如果陶晓东他爸碰见了肯定是要拦着的,说有能耐出去使,打孩子耍酒疯算什么能耐。迟志德每次看见陶晓东他爸都往他身后躲,哭着喊“陶叔”。

此刻眼前迟志德打儿子,那小孩儿看起来比迟志德小时候还惨很多。“陶叔”没了,骨灰在棺材里存着。当初哭着喊着救命的孩子现在变成了下一任酒鬼,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浑没有丁点人样。

这一切又滑稽又可悲,眼前的闹剧也透着股隔了一辈跨着时间的宿命感。

一根烟抽完,陶晓东烟头扔在火盆里,站了起来,随手拿了旁边拢火堆的长棍子。

小孩儿跑起来没个数,腿脚冻得也不好使了,想绕过陶晓东却没能绕过去,一脑袋磕在陶晓东身上。

迟志德在后面骂咧着过来的时候,陶晓东猛的一棍子抽在他脖子上,直接把酒鬼抽得躺在地上回不过神。

“滚。”陶晓东冷眼看着缩在地上捂着脖子呻吟的酒鬼,棍子朝院门方向指,“别在我爸妈这儿撒泼。”

第2章

陶晓东一共抽了三棍子。

酒鬼没理智,让人抽了必然不会消消停停就走了,他有意想跟陶晓东支巴几下,不等他站直陶晓东一棍子下去就又倒了。

老太太又哭着喊着拦陶晓东,喊他“陶家小子”,让他别打了。

后来酒鬼和老太太都走了,走的时候还捡了块砖朝院子里扔过来,扔在地上摔成两半。走了挺远又捡了块砖回来砸在院门上,“当”的一声,在夜里听来突兀又惊心。

陶晓东不等他再砸这一下已经进屋了,开了灯去看他弟。

陶淮南自己摸索着穿上了小毛衣,正蹲在地上摸鞋。听见人进来高高地仰起脸:“哥?”

陶晓东把他抱起来,拍拍他后背说“没事儿”。

“谁啊……”陶淮南眨眨空洞的眼,两只手从两边摸着他哥的脸,手心潮乎乎热热的,“打着你了吗?”

“没有。”陶晓东脸上冰凉,身上的大衣也冰凉,把陶淮南放回炕上,撸了两把他的脑袋,“害怕了?”

“我怕别人打着你。”陶淮南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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