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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烈狗/陈年烈苟(6)

男孩儿看看坐在炕上的小瞎子,又看看碗,到底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还是拿着陶淮南的勺几口吃了。

这个事儿让陶淮南觉得和那个小孩儿待在一个屋里再也不别扭了。

陶晓东发现两个小孩儿偶尔还说几句话,离得不远不近的,说点小孩子之间的话。

窗户外头垂下来长长的冰挂,被阳光晒得有点化了,坠不住砸了下来,一截砸在窗台上,一截崩起来敲上窗户。

敲玻璃的声音突兀响的这一声让没防备的陶淮南吓了一跳。他害怕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有些张着嘴,瞪圆着眼睛。

陶晓东在外间跟人说老房子的事,撩起布帘看了一眼,正要进去抱他,就听见陶淮南小声问:“啥呀?”

那小孩儿听见他问,看看他,靠着墙说:“冰。”

陶淮南没见过这东西,小时候瞎之前看过的也忘了。他以为有人拿冰砸玻璃了,一直坐得有些紧张。

过会儿陶淮南又小声问:“啥冰?”

小孩儿手垫着后背倚着墙,半天也没说出句啥来,可能也不知道怎么跟瞎子说那是什么冰。倚墙站了半天,一扭头掀帘子跑了。

陶淮南脸朝着外间的方向,带着点茫然。

陶晓东就见那小孩儿从里头出来跑了,过了没几分钟又从外面开门跑进来了。手上还提溜着长长一根冰挂。

老家叔叔喝了一声,喊他:“干啥你!你别扎着小南!”

小孩儿也没搭理他,跑进去往炕上一扔,胳膊一缩用袖口擦擦手。

陶淮南眨眨眼,问了声“啥”。

那小孩儿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自己摸。”

陶淮南于是伸手,小心地往他旁边的炕上试探着摸,摸着了有些惊讶,手指尖先是立刻缩回来,而后又摸上去。

冰冰凉,滑滑的。

陶淮南笑起来:“冰啊?”

“冰溜子。”那小孩儿不冷不热地答了他一句,说话时还吸了下鼻涕。

小孩子说土话也显得没那么土,带点口音就像多带了点天真。陶淮南学他,土里土气拐着调地跟了一句:“冰溜子。”

说完自己先笑,又重复了一次。

他见过的东西很少,丁点玩意儿都觉得新鲜。摸来摸去摸一手湿凉,温炕当然放不住冰,没多会儿就化得哪都是。

陶淮南往边上挪挪,不沾湿自己。

他把长长的冰条拿在手上,尖的那头在自己手指间上轻轻碰,已经不尖了,只是有点滑滑的触感。

陶淮南自己玩了会儿,冰手了就放炕上,不冰了再拿起来。

这么个小玩具把陶淮南玩得乐乐呵呵的,主动去跟小朋友聊天,问他:“你爸为什么打你?”

人把头扭一边,说不知道。

陶淮南又问:“你咋不跑呢?”

没人想搭理他,陶淮南听不着回应也不当回事,玩自己的。过会儿又想起来这个,张嘴又问一句:“那你咋不跑哇?”

可能是他太烦人了,人不想跟他一块待着了,没出声转身跑了。

这次跑完没再回来了,陶淮南手上那条冰玩得化没了也没回来。

哥俩第二天上午就要走了,老房子陶晓东没卖,让老家叔叔住着。晚上陶晓东收拾东西的时候,陶淮南披着自己的小毯子在旁边坐着剥瓜子。

瓜子剥了不吃,就是剥着玩,瓜子仁攒了一小堆儿。陶淮南时不时回头往窗户那边侧侧耳朵,听不见什么再继续摸着剥瓜子。

陶晓东看他一眼,问:“等迟家那小孩儿?”

陶淮南问:“他咋跑了呢?”

陶晓东笑了:“你说话气人,不爱听还不跑?”

陶淮南“啊”了一声。

小瞎子很少和人聊天,他的世界很小。因为看不见所以生活范围很窄,他甚至八岁了连学都还没上,他没法独立上学。

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像都有很多小朋友,他没有。人对未知和与自己不同的东西总是恐惧,小孩子尤其是,他们对摸着走路的陶淮南有本能的害怕。

陶淮南的小世界里现在除了哥哥和哥哥的几个朋友以外,就只剩下一条大狗。跟它倒是常聊,也只能自己说,所以他聊天经验太少了。

陶淮南抿着嘴把瓜子仁往哥哥那边一推,心里想:我也没觉得我气人了。

因为随口问的那两句话,聊天没聊明白,陶淮南到走也没再见过那男孩儿一面。

走前问他哥:“咱们走了门锁不锁?”

陶晓东说:“给二叔用,锁不锁就是他的事儿了。”

陶淮南又问:“那他还能来吗?他爸要是再打他的话。”

这话陶晓东没答,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一手抱起陶淮南,另一只手提着行李袋,出门上了车。

好歹在一块待了好几天,临走陶淮南没捞着机会说个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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