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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烈狗/陈年烈苟(8)

老人抓着他的胳膊就像抓着最后一棵树,死死攥着,苍老的指尖都泛了白。她眼睛里一直往外流着浑浊的泪,手用力到发抖,陶晓东抱着陶淮南的那只胳膊都被她带着在抖。

她的指节硌着陶淮南的腿,她甚至怕一只手留不住陶晓东,从而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陶淮南的小腿。

陶淮南被她抓住的时候颤了一下,那双手冰凉枯槁,陶淮南吓了一跳。

老人的嘴唇开始颤抖,脸上每一寸褶皱的皮肤都布满着挣扎的颤。

她死死抓着眼前的兄弟俩,一双被眼泪泡得半瞎的眼睛流连在哥俩身上。

陶家是好人家,祖祖辈辈都心善。

膝盖落地时一声闷响——

“陶家小子……你领他走吧,给口饭吃就行——”

“你弟弟眼睛不好,你就当给你弟弟养了个小猫小狗,当个小牲口使唤着做个伴儿……”

“能活着就好了,好活赖活都是命……”

小孩儿第二天才醒,醒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在他脚底盘腿坐着的陶淮南。

头猛的一抽疼,他抬起手按着脑袋,摸到了一块纱布。

陶淮南听见声音,轻声问:“你醒了?”

小孩儿没说话,看看病房,看看陶淮南,看看吊着针的架子。

他不说话陶淮南也不再问了,盘腿坐在床脚手里捏着个沙口袋,捏得沙沙响。病房里两个小孩儿各自沉默着,跟前几天他们在一块的多数时间一样。

陶晓东拎着粥回来的时候,陶淮南侧了侧头听声。

陶晓东问:“醒了?”

陶淮南说:“好像醒了。”

陶晓东把粥放在旁边柜子上,问:“哪儿疼不疼?”

床上小孩儿眼睛盯着他,还是不说话。

陶晓东也没再问,和他说:“哪儿疼了告诉我,给你叫大夫。”

小孩儿吃了半碗粥,吃完全吐了。

医院的清洁工拿着拖把过来拖地,拖完走前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吃不下就别吃了。”

陶晓东问他还吃不吃,他木楞楞地没反应,过了半天才开口憋出一声:“不吃了。”

陶晓东陶淮南都看他,陶晓东说:“饿了跟我说。”

他从醒了开始就是这股沉默着的呆滞样子,没问过他为什么在这儿,也没问过为什么是他们在这儿。

到他打完那瓶针又做了些检查,再到下午他穿上显然是新买的衣服被他们带着离开医院,也没问过一句他们要去哪儿。

车上的血简单擦过了,但是还有股没散去的腥气,他平躺在后座上,侧着头看向前面的兄弟俩。

外面下着雪,天是灰的。

车开了好几个小时,下车时天都黑透了。

下车后他又吐了一回,陶晓东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

他被送进另一家医院,住在一个双人病房里,陶晓东请了个护工照顾他。护工列了个单子,上面是住院需要的必需品,陶晓东出去了一趟,都安排好了后抱着陶淮南走了。

隔壁床也是个小孩儿,爸爸睡在旁边的陪护床,妈妈跟孩子一起挤着睡在病床上。

护工给他接了遍尿,之后睡在他旁边的陪护床上,打着不算轻的呼噜。他伴着这个呼噜声睡着了。

他在医院住了一周,中间陶晓东来看过他两次。

病房窗户底下有两片暖气,热腾腾的气儿蕴过来,烘得人晕头胀脑。他鼻子早冻坏了,不管冷热总是流鼻涕。护工拿着卫生纸过来给他擦,擦了几天之后鼻子底下红了一片,一碰就疼。

护工再过来捏他鼻子的时候他推了一把,打开了护工的手。那之后护工就不再管他了。

陶晓东牵着陶淮南过来接他的时候,他鼻子下面挂着一溜鼻涕。陶晓东让他换衣服,同时扯了块纸扔给他,让他擦擦鼻子。

他沉默着接了过来,在鼻子下面抹了一把。陶淮南感冒还没好,也跟着吸了吸鼻子,陶晓东于是也扯了块纸递了过去。

陶淮南头上带着顶毛线帽,脖子上系着一条手织围脖。他手上也拿着个帽子,伸手递过来给迟家小孩儿。

“带着吧,你头不能吹风。”陶晓东说。

小孩儿接过来带上,什么都没问,跟着他们出了医院上了车。

这次坐的是个轿车,不是上次的面包车了。陶淮南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过会儿掏掏兜,往他手里塞了两个棒棒糖。

“你帮我撕开一个,另一个给你。”

小孩儿低头撕开一个给了他,另外一个没吃。

“想家吗?”陶晓东突然在前面开了口。

小孩儿抬头看他,说:“不想。”

“不想挺好。”陶晓东趁着红灯回头看了他一眼,“以后就跟着我俩了。”

他没再吭声,过会儿脑袋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车流和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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