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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15)

不过此刻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因为某种莫可言说的诡异导致他惊慌的睁眼,立时瞧见小末冷凝的视线直直的朝自己射来,而且估计她这样盯着他有一段时间了。

他曾经看过戴安娜王妃的管家写的回忆录,书中叙述过在英国王室,每当清晨叫主人起床时不准有任何响动,仆人们或是在床头放上一杯咖啡、热茶,或是放上一份报纸,这样主人自然会醒来。他认为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无声无息的怎么把睡死的人唤醒?今天他明白了,“叫”人起床真的可以不用出声……

小末以一贯清淡的声音说:“奶奶等你用早餐。”接着准备离开。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说话都是这样没有感情的么?”

小末比他更好奇的扭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相当的谦虚,仿佛在询问:那你要我用什么感情呢?

算了,当他什么没说,挥挥手打发了她,掀被下床,目光扫到那本名片夹时黯了黯,随即踱入浴室收拾仪表。盛老太太非常注重这个,她认为没有完美的外在令人赏心悦目的话,就等于做人失败的第一步,所以哪怕她常年遭受病痛的折磨,她的衣着依然光鲜整洁,一丝不苟。

餐厅里老太太早已入座,在看护的帮助下吞服大量的药片,她患有严重的风湿病,每到一天伊始剧烈的疼痛会侵蚀她的身体,磨损她的意志,往往这时她的脾气和心情是最坏的,看什么都不顺眼以至常常鸡蛋里挑骨头,不讲情面的责骂身边的人。

等药效发挥作用,等她逐渐习惯了疼痛,她的理智战胜任性的情绪之后,她又变得与一般普通的老人家无异,看看书、听听音乐,兴致来了还会到湖边散散步。

今天老太太虽然被顽疾所扰脸色苍白,但是她眼底一片祥和,隐隐还藏着点喜悦,小末知道这些都源自正从外面晃进来的某人。

看护小田昨天排休尚未见过盛臣祎,所以他一出现立刻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并报以毫无掩饰的惊艳目光。

盛臣祎果然不愧盛家三代的皇太子,一件简简单单的蓝色套头毛衣把他整个人衬托得俊美无俦、气质洒脱。

小末则以为该归功于“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的力量,特别是这衣装是世界顶级名牌,换其他街头混混穿一样造成鸡犬升天的效果。

盛臣祎先是很有英国绅士做派的握起老太太的右手行了个吻手礼,然后粲然一笑,“早啊我美丽可爱的奶奶。”

老太太很受用,捏捏他的脸蛋,“昨晚睡得好吗?”

他蹙起浓眉,“被单下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宿硌得我很难受。”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都顿住了,老太太心疼担忧的望着他;小田差点端出自己的专业态度替他检查身体;齐妈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不能够啊,昨天我和小末一起铺的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惟有小末冷静的坐下,一边往瓷碗里盛粥一边不冷不热的说:“以你的体重躺上去一颗豌豆早被你压扁了。”

唔,惨遭破梗。盛臣祎斜睨她,“真没有幽默感。”

这下其他人才终于反应过来,被某人借用一个著名的童话故事戏弄了,老太太好气又好笑的拍他一掌,“你这小子太油头、太不要脸,怎么好意思把自己跟身娇肉贵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盛臣祎撇嘴,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拜托,我的肉也很贵,有市无价呀,天底下有几个人买得起?”

小末低低的嘟囔:“没猪肉值钱。”

尽管她说得很小声盛臣祎还是听到了,他不爽的瞪她,“怎么招?猪肉吃腻了,你想吃我的肉换换口味不成?”

“等你出家了再说吧。”

“什么意思?”

“吴承恩告诉我们‘唐僧肉’才可以吃。”

盛臣祎绝倒,这丫头牙尖嘴利,一两句平板的话能憋死一条好汉。郁闷的拽过碗筷,气哼哼的啃白玉小馒头,眼神犀利的砍杀她,而小末认认真真的吃着早点,直接当他空气。

老太太见状被逗得咯咯笑,坐在他对面小田也噙着盈盈笑意,默默的看着,没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盛家皇太子这么亲和这么有趣,一点架子没有不说,比起常来请安气度深沉的许恪,他更容易让人着迷。

饭后,老太太说:“晚上家里人要来聚聚,过两天就元旦了,公司有新年酒会,到时候你也去参加。”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盛臣祎苦笑,“好啊。”

老太太明白他怎么想的,可惜她不允许他打退堂鼓,“待会儿有人来给你理发修容,我还要他们顺便把这一季的服装目录拿来,你看是要订原厂成衣还是要人手工缝制,之前那些个衣服四年没穿了,整理出来都扔了吧。”

财大气粗的盛家呀,一直秉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原则,除了古董级和全球限量版的衣服,即使从没穿过,一旦认定“旧了”便丧失了被使用权。

造型公司的人依约而至,盛臣祎被带到起居室接受一番彻头彻尾的改造,等他容光焕发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小末正把他衣柜里的衣服折好塞进两大袋白布口袋里,她埋头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写完黏到袋身上。

“你在干嘛?”

“以你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她简而言之。

他挑眉,“我怎么没想到?”

小末对他匮乏“乐善好施”观念不予置评,随手指了指搁在床上的一只黑绒布盒子,“在一件上衣里找到的。”

盛臣祎走过去拿起来打开,盒子里是一枚样子简约古朴的猫眼石尾戒,不过意义非凡,它象征了他在盛家的地位,只有嫡亲子孙才可拥有,传世N代。当年由他爸爸亲手戴到他手指上,离家时他毅然拔下,仿佛挣脱一道桎梏的枷锁般将之丢弃,如今山不转水转,他嗟叹:“我胡汉三又打回来了。”

小末终于打点妥当回头,呆了一瞬,经过优秀造型师之手,盛臣祎脱胎换骨——杂乱无章的长发被剪掉,爽利的发型贴合着他略带异国风情的面孔;跳脱一般国人平淡无奇的五官,如刀削斧劈的粗犷被切去了过于凌厉的边边角角修饰出内敛的层次;虽刻意以俊雅包裹,却无法抵挡由骨子里向外散发出的天然野性,他就是他。

“哟……看傻啦?”他嬉笑着坐到床榻上,扯扯挺直的衣领,“是不是觉得我帅得掉渣?”

小末回神,淡淡的说:“原来你还有自己不过是个烧饼的觉悟。”

“……”

“忘了提醒你,烧饼掉的是芝麻。”

“……”

傍晚,夕阳西斜,一辆辆顶级豪华轿车驶进老宅的大花园,盛家二代、三代的人到了,见面没有互相寒暄、问候的热烈场面,一切极其安静,气氛压抑,人人各怀心事。举目逡巡天幕下苍翠植被环抱中的精致建筑,冷笑、叹息、臆测纷纷悄悄遣出,混着冷空气来回飘荡,最后消散无踪。

站在二楼窗后的盛臣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感到气流有一丝浅浅的波动,他没回头的低问:“这就是所谓回家的意义么?”

小末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快要放弃时,听见她平静无波的声音:“代价。”

“什么?”

“回家的代价。”

chapter017

盛家长女——盛建敏——盛世集团董事会副主席兼执行董事;夫婿——许征——银行家;独子——许恪——盛世集团总经理。

三女——盛建莉——盛世集团董事;夫婿——冯之尧——冯氏企业创始人;独女——冯堃——大三学生。

围桌而坐的不是手执牛耳的商业巨擘便是金融界翘楚,个个声名显赫、呼风唤雨、不可一世,不过却同时屈居一人之下,那人正是盛家的老太太,他们的母亲(岳母)、外祖母。

偌大的餐厅寂寥无声,落针可闻,首位的老太太不发话,闭目养神,其余的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仿似想如此这般以消极的态度应付完这个大家并不太感兴趣的家族聚会。

长女盛建敏眉宇间与母亲的相似度有个八九分,秉性倒承接了十成十,孤傲而强势。短发反吹外翻朝上,流淌出干练简明的线条;一条紫貂皮草从领口搭到肩上以一枚湛黑的钻石胸针固定,珠宝冷硬的光泽配上动物皮毛的鲜亮尽显雍容华贵。

三女盛建莉则完全一副大家闺秀,典雅细致的模样。大波浪的长发披垂顿减削弱了盛家人凌厉外放的傲慢姿态,较为娇媚;脖子上戴着一串足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粉色滚圆珍珠项链,由耳坠上那对同款,有双C靠背标志性造型的珍珠耳环不难看出,她是享誉国际某时尚品牌的忠实拥护者;相当的风姿绰约。

她们的丈夫们也都尤为出色,时值不惑之年,成熟稳重是根本,睿智老练是契合优越的身份地位,经年累月萃取出的独特风采。

跟这边衣香鬓影、器宇轩昂对坐的盛家长房夫妇就显得寒酸多了。没有炫目的珠宝;没有满场飞的名牌服饰;有的只有洗净铅华后的淡定以及超然;自成一格,毫不逊色。

若是换了别人家,看到膝下子孙均这么有出息,谁做梦都会幸福的笑醒,只可惜这家人姓盛,天生注定了平凡和不平凡的界定标准高于一般,饶是你自身再努力、再勤奋,得不到老太太的关注,一切皆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