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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3)

灰蒙蒙的墙角下一张床垫直接铺在地上,而前面凹陷的地面里还有积水,旁边的木书桌上面一道道不是刀砍的就是火烙过的磕磕巴巴的痕迹,一只燃尽的蜡烛卡在一个空啤酒瓶口。

“这里常停电?”

“不,不常……电表老化有时候跳跳闸,没事儿。”大妈遮遮掩掩的说,“啊,这里不许使电炉,不许烧水做饭,想搭伙食往房租里多添500,管一顿饭。”算优惠酬宾,特别照顾了,大妈觉得自己特慈悲。

巴掌大的地方,没有厨房、没有洗手间、又不通风,还常停电,这里的条件……并没预期的好。小末淡淡的笑了笑。

“怎么样呀姑娘,你还满意么?”大妈迫不及待的问,小末不置可否,退了出去,大妈皱着眉,低声嘀咕,“哑巴啦,闷头闷脑的,什么人呐?”

离去前,小末顿了一会儿,盯着墙上的一排字默默的看了看,接着回头对那位大妈低低道了谢,走了。

大概盛臣祎把小末视作强敌,誓将其坚决甩掉,因此这次遁逃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狠狠的彻底的玩了一把人间蒸发。

小末拨了多通电话给他一直无法接通,几天后话筒传来“您拨的是空号”的回应。

风筝在她手中,断线了。

无功而返。

在机场乔桦憋着一肚子怨气,与小末隔着一头一尾的距离坐在候机大厅里,百思不得其解老太太干嘛找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来负责这事?如果不是确定她根本不认识“任何人”,更不曾见过盛臣祎,他几乎要以为她和他是同一国的了。

铁鸟载着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城市,短短的几个钟头,天南地北。

出了机场乔桦和小末搭前来接机的车一起回盛家复命。盛老太太坐在偌大的院子里悠闲的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见到两人没说什么,徐徐的微笑着,小末点了点头返身进门,留下乔桦解释任务失败的来龙去脉。

“辛苦了。”

“对不起,事情搞砸了。”

乔桦很遗憾,老太太无所谓的摆摆手,“事情那么容易解决的话,我反倒看不起我那不孝孙了。”

“请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会给您好消息的。”他沉重的允诺。

“没关系,不急,慢慢来。”老太太用枯瘦的手撑起身子,“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吃药了。”

乔桦颔首,目送她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进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某扇窗户,白色的纱幔随风漾出如波浪般的节奏,给沉闷的世界送来难得的欢悦。忽的,小末出现在窗后,她平静的递给他一抹瞥视,伸手,关窗。

这女人……

chapter003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盛臣祎预计那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摸上门来堵他,所以二话不说马上买了火车票杀回了老家。这趟能这么顺利还全靠她帮他把债还了。他嗤笑一声,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盘算着一贫如洗的自己今晚要上哪里对付一宿?

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实在不是久呆的地儿,蹭了两天两夜,就算要搭去北极的车也该走了不是?万一引起哪个热心民警的关怀,要帮他排忧解困的话,他彻底毁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天无绝人之路。”他自嘲的低喃。

迈着步子胡乱瞎溜达,过了两条街,路边闪烁的霓虹实在很扎眼,人嘛都是视觉的动物,注意力自然被吸引去了,晃过两个布置得花里胡哨的橱窗,前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盛臣祎抻长脖子张望了一下,发现另一边巷子里有一间二层小木楼,外墙涂得一水的黑,只用几盏白灯映出“If pub”的招牌。

哟,啥时候他老家这边也捣腾出一条酒吧街了?青石板路搭配木制的古建筑,门口支着阳伞卖啤酒,土洋结合居然搞得像模像样,挺有声有色的嘛。

站在“If pub”门口,这音乐越听越来劲儿,忍不住跟着点脚尖打拍子,眼珠子一转瞄到一张白纸,光照不足的原因,他特地凑近了看,然后马上乐了,一把扯下来攥在手里,拉开还挂着“准备中”牌子的方格子玻璃门。

因为是旧建筑改装的,所以“If pub”的装潢很古朴,木头的地板,木头的天花板,木头的吧台,木头的高脚凳,连空气里都满是扑鼻的木头味道,当然不乏难免的酒味。如果不是留有很明显的中国建筑的元素,这里咋一看挺有点美国西部小镇的感觉。

吧台的一边挨着楼梯斜角的底部,钉着印有切格瓦拉头像的布帘,与一大排倒吊悬挂的酒杯相互辉映,后面是整整一墙名目繁杂的酒,盛臣祎歪嘴笑了笑,这里简直太对他的味儿了。

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正埋头翻着什么东西,等她回头,他看到她嘴里横咬着一支笔,她也看到了他,拿下笔冲他喊:“差半小时才营业!”

音乐声差点覆盖了她的声音,他也扯着喉咙喊:“我来应征的!”

女人蹙了蹙眉,滑了两步,伸手把音响扭小了点,用正常的声音反问:“应征?”

盛臣祎把贴在外面的征人启示放到吧台上,女人眉头皱得更深,似乎怪他把她的广告撕了,自己又不一定录用他,呆会儿她还得费事再贴出去。

“我会调酒,会弹吉他,工资要求不高,管饭就行。”盛臣祎潇洒的撑着吧台,尽量展现自己的优点,“我就社会 主义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雇用我你绝对不吃亏。”

女人冷冷的望他一眼,“谁告诉你我是老板啦?”

她一说,他有点懵。靠,瞧他的穷酸劲儿,有奶就是娘,他都忘了打听。

女人又很不客气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这里庙小,请不起你这种大佛,你出去往左拐前进50米,那边也招人,你上那儿碰运气吧。”

盛臣祎定了定神,说:“你们老板在不在?”

“干嘛?”

“招工的事儿,应该他做主吧。”

“怎么,你还不死心啊?”

女人细长的凤眼斜了斜,厚薄适中的唇不爽的一抿,显得很不耐烦,盛臣祎一挑眉,“你就老板了吧。”

女人重新拿起笔,找了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有点眼力见,不过,我不要你这样的,出门请走,不送。”

“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

盛臣祎感兴趣了,干脆坐到凳子上趴下,“你好,我叫盛臣祎,请问贵姓大名。”

“免贵姓文,大名不劳你记。”女人没抬头,敷衍的回答。

盛臣祎呵呵笑,“有个性,你过去是不是被帅哥伤害过呀?所以特不待见我。”

女人继续写写画画,“嗯,你猜对了,可惜没奖品。”说完不屑的撇嘴,自大狂。

盛臣祎突然指着她的本子,“这里算错了,应该减的你没减反加了进去。”

女人掀起眼皮,“你会算账?”

“会啊,我刚不说了嘛,我是一块砖,更是万精油,哪里都用得着。”

女人闻言直接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放,“你来算。”

“啊?”他一愕,她是不是太,随便了?

女人仿佛松了口气,掏出烟点了一根,随即欢畅的喷了一口,见他愣住不动,催促道:“算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盛臣祎苦笑,认命的开始算账,女人好心的把计算器丢上来,说了句“你忙,我准备开店”,接着果真走出吧台,到前门把牌子取下,悠哉的晃回来,端出一盘蜡烛,逐一点亮再放到有水的玻璃樽里,一一放到酒吧里的木桌上,关上大灯,气氛顿时变得浪漫飘渺。

她回了吧台,换了张蓝调的CD,看看没客人上门,便抓了瓜子一边磕一边看盛臣祎算账。

盛臣祎三下五除二把帐算好了,“决定用我了吗?”

她检查了一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且正规,很满意,“你说的管饭就行?”

“嗯。”

“卖酒有提成。”

“我算账的时候看到了。”

“你会弹吉他?”

“要不要我马上弹给你听?”

“不用,五音能弹全就行。”

“要求这么低?”

女人盯了他一会儿,“我们不走那种民歌路线,偶尔有学校的‘音痴’周末来跑场子练胆量,不花钱,平时除非遇上一些喝高的二百五特别要求献唱一曲,你帮忙伴奏一下,混过去就可以了,反正客人要听的不是你。”

盛臣祎赞同,“放心吧老板,我也不是那么爱出风头的人。”

她递给他一记“最好像你说的那样”的眼神,“现在调杯酒来试试。”

“OK。”

一个晚上下来,女人见盛臣祎里里外外一把罩,手脚利落,做事勤快,又得知他曾在帝都的酒吧干过,基本上打消了所有顾虑,把那张征人的广告揉了揉,扔进了垃圾桶。

凌晨收工的时候,女人告诉他往后叫她文子,别老板老板的瞎喊,拾掇好拿了锁头站在店外等关门,盛臣祎懒懒的支着门槛对她说:“文子,我没地儿住,让我住店里吧。”

文子一副“千算万算我还是上当”的表情,刚想说什么,盛臣祎赶紧补充,“我现在兜里蹦子没有,等这个月领了工资,我立马找地儿搬。”

“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会给你提前预领。”文子丑话说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