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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9)

方佳纯一直是跟前跟后、寸步不离的邻家小妹妹,在父母们都忙于工作时两个孤单寂寞的孩子慢慢交好,渐渐有了朦朦胧胧的感情,直至确立关系,甚至偷偷私定终身。

后来罗睿康考上了大学,因为必须住校两人不再能天天腻在一起,地域上产生了的距离;又因为罗睿康在大学混得风生水起,方佳纯则是成绩不理想,不知道能不能勉强挤进高中校门的问题学生,两人的差距就变得更大。

其实说起来他们那时候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自然不懂得彼此迁就,青涩的年龄外加繁重的课业,在一段期间内分分和和、磕磕绊绊的考验着他们脆弱幼嫩的爱苗。

拖到最后罗睿康越来越无法兼顾到她,在她中考来临前夕两人爆发了一场直接将他们推向终点的争吵。

身为罗睿康大学同学、室友、好兄弟,盛臣祎不止一次在酒酣耳热或某个午夜梦回之际听他不断叨念着他的遗憾和悔恨,也不止一次的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他说,找了,好几次学校、家里都没见到人,电话、手机打不通……她铁定是变心了。

万万没料到这一错过竟然得到伊人香消玉殒的结果。

“她在哪里?”倏地罗睿康问道。

小末盯住他的眼睛:“现在?”

“对!”罗睿康迅速的站起来,“带我去,我要见她!”

反应过来他们对话代表的意思,盛臣祎忙道:“不行,这么冷的天。”

小末静静的穿上羽绒衣,对盛臣祎说:“明天我再来找你。”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罗睿康脚跟一旋追上她,盛臣祎哑然的透过玻璃窗打量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的他们,灯号刚转罗睿康便迫不及待的牵起小末的手冲过对街。

他叹了口气招来服务员结账,掏出钱包时他感慨的想: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又小得可怜,相隔八年不见、生死两茫茫的情侣,在不经意间就这么得到了对方的消息。

如果他不认识小末,没有昨天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么罗睿康不知道还要陷在旧日恋情里自暴自弃的过多久?

仿佛冥冥中人与人之间总有着一丝微妙的联系,肉眼看不见、感觉不到却真实的存在着,就等着哪一天突然冒出来,直给人一个措手不及。

风萧萧兮,愁云惨淡万里凝,脚下山峦冰盖绵延,植被萎靡,一排排整齐罗列着坟冢的灰白萧瑟墓园里,小末经受着刺骨的寒,数度攫紧实衣领,睇着旁边像大理石雕像般僵立的男人。

“纯……纯……”罗睿康忘情的凝视一块石头墓碑,物是人非的境地让他不禁悲从中来。

望了一眼日薄西山的天际,小末说:“可以走了吗?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上三天三夜一样于事无补。”

抹着颊边的泪痕,罗睿康用力抽了一口冷气,愤愤难平的说:“你懂什么?八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她,我恨自己当年干嘛要跟她吵架,干嘛说让她永远滚出我的生活?这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

那又怎么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纯早已不在,犹是再真的真心话也听不到了,造成的伤害永远亦无法挽回,这个情结今生注定解不开。

“我一直在想像哪天在路上跟纯偶然碰到的画面,她可能幸福的依偎着一个男人,可能带着她调皮的孩子,曾经稚气的脸上写满岁月的风霜却仍旧美丽,也许会对我破口大骂、冷嘲热讽,或者当做不认识的路人甲一样擦肩而过,但绝不是这样躺在冷冰冰的坟墓里,起码让我有一次跟她好好谈谈的机会……”罗睿康满腹懊悔的咆哮着,手指拂过那方印有往生者笑容可掬容颜的照片,他忍得住泪水忍不住悲伤,这是老天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良久之后,小末跟他似的背靠着墓碑席地而坐,摆弄着围巾的流苏,哑着嗓子说:“人和人因‘相信’在一起,又因‘不相信’分离;十分的信任敌不过一分的猜忌;尔后带着一百分的后悔遗憾痛苦一生……这样的故事不断上演,人们如何就是学不乖呢?”

“……”罗睿康闭上眼睛沉长的叹了叹:“是我的错,我让她那么没有安全感,在她一再想从我身上寻求信任的时候老是向她抱怨,责怪她不相信我,可是我又何尝试着去体会她的心情?”

一个极度缺乏自信的平凡女孩喜欢上一个优秀才华横溢的男孩,因为过于年轻没有足够多的处理感情的经验,所以她用蛮横和乖张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害怕,偏偏同样年轻的他不解风情,不知女儿心,但凡当时多一点点的耐心,多一点点的关爱,他们的今天不至于此……

小末幽幽的说:“你们分手以后,虽然纯没再提起过你,但我知道她还是忘不了你。你们家搬走她连着哭了几个通宵;她出事之前带我去了你念的那所大学,知道为什么吗?她填的高考志愿就是你们学校,可惜没有通过,在她心里她还是渴望着和你重新在一起的。”

热泪如疾雨般落下,罗睿康把头埋在膝盖里嘶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在晚了八年的今天才让他知道!?

掏出面纸塞到他手里,小末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继续哭哭啼啼、水漫金山,而是提醒你一件事情,你们两个人是彼此相爱的,我觉得纯可以含笑九泉了,因为她为你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擤了擤鼻涕,罗睿康瞪她:“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不,我只说事实。”小末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陪一个追悔万分哭得唏哩哗啦的大男人,她的精神和身体双双超负荷到了极限,也尽到了做朋友的义务,四年前失去惟一挚友的时候她没有哭,今天更不会!

chapter010

等了又等直到夜幕降临罗睿康的身影依旧没出现,盛臣祎开始不放心了,反复把玩着手机,想主动打去又怕时机不对,他认为毕竟大家早成年了,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过去的“历史遗留问题”。

蓦地手机铃声响彻空冷的工作室,盛臣祎忙不迭的抓起看了一眼,结果让他有点失望,但他还是轻松愉快的接听,“嗨,文子,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

文子所在的地方很嘈杂,她尚没出声,盛臣祎已经从话筒里听见火车的汽笛鸣叫,接着她声音含糊的传来,“小二,今天暂不开店……”

“你在火车站?”他打断她。

“嗯……If估计要歇业半个月……我……”剩下的尾音被一群呼啸而过赶车的人淹没。

“喂,这样不好吧?我怎么感觉你像携款潜逃似的?眼看到月底了,我辛苦劳作一个月的血汗钱不会打了水漂了吧?”

文子用一种“你别看不起人”的语气哼道:“把你的银行卡号报给我,我马上把钱给你汇过去。”

“老大,当初没你的搭救我就一把路边的冻死骨,你觉得我会有那么矜贵的玩意儿么?”盛臣祎淡嘲。

文子沉吟了一会儿,感觉颇为无奈,“美貌跟智慧果然是无法一致的,你明天不会去银行办一张,然后再把卡号告诉我吗?”

盛臣祎好奇了,他坐正身子,“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她答得很勉强。

“可你一副准备出逃跑路的样子,你遇到仇家了?”据他对她浅显的了解,文子属于那种喜欢悠闲度日,甚至有点胸无大志,一辈子只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哪儿也不想去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无法逆转的事情,她岂会如此……仓惶?

“你别打听了,这段日子我不会亏待你,算你有薪休假,得,就这样,等我电话,拜。”她断了信号。

盛臣祎暗忖,这算不算多事之秋?恍然一夕之间人人都遭遇了不知名的麻烦,又不能坦然相告。

晚上8点多。

罗睿康顶着一双红肿充血的眼睛回到工作室,盛臣祎替他张罗了几样小菜和啤酒,打算陪好哥们儿度过低潮期。

探头看了看他身后,问:“夏末呢?”

“回家了。”吸吸鼻子,罗睿康神情颓废的往阁楼走。

“你不吃点东西?”盛臣祎担心的跟着他。

“没胃口,我很累想睡了,你自己吃吧。”说完和衣趟上床棉被一翻蒙头盖住。

“……好。”他怔怔的盯着床上的那坨鼓起。

罗睿康之所以游戏人间、玩世不恭都缘自他失败的初恋,看似花心实则无心,那位一同“北漂”的女子模样有九层套托着方佳纯的影子,未曾想到头来依然徒留一声叹息……

这厢折腾了一天的小末同样疲累的回到盛家别墅,上了台阶进了门,大厅里留了几盏昏黄的灯光,许恪靠在沙发上端着杯热茶细品,看到她无可无不可的微微颔首。

许恪是传统意义上的“天之骄子”,沉稳、儒雅、风度翩翩,考究的手工西装总是那么服帖的穿在他身上,细致的昭示着他严谨审慎的作风,相对于盛臣祎的“粗糙”,他无疑是自律内敛的典范。

但,身为豪门氏族的后代,他们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却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浑然天成、与生俱来,他们是一类人。

“有兴趣一起喝杯茶吗?”许恪的声音低沉、温和,很有感染力,非常适合做电台的午夜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