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千帆尽处(31)

申常青进入这一行的时间比较晚一点,刚只赶上个尾巴。以后又是瞎跑了大半年,钱没少花,却一桩也没有做成。

以前赚的钱都被他汇给咸阳家中,让姐夫开了个厂并代管。他姐夫以为小舅子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大手大脚。那样一个小地方,他竟然买了一辆本田王来开。等申常青经济窘困打电话回去要钱时,他姐夫告诉他钱都变成了厂房、机器和汽车了。他虽气,也无可奈何。

在津海做生意的公司全都越来越困难,有款的消息却满天飞,最后基本落实在几个大地方。钱要过来的传言基本是从北京、武汉、深圳三地传来的。有一天,申常青得到消息,广州有笔要放出来。郑彬四处打电话,终于确定,而且据称津海已有不少人飞赴广州。他们两人一商量,便凑了最后一点钱,由申常青飞去广州。

申常青到了广州后,为了省钱,住进了广州火车站对面的流花宾馆。稍加整理后,便开始打电话联络这里的中介人。很快,中介人沈宏接到传呼,便跑了过来。

沈宏是个极瘦极高的年轻人,普通话里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大概在南方混久了,且多是在太阳下跑,所以晒得极黑,浑身的江湖气息。

他一坐下,便拿出一本小本子开始翻动。申常青给他泡了杯茶,然后问他关于这笔款的情况。他故作神秘地思忖了一下,这才说:“这笔款子啊,我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查到的。情况是这样的,这笔款总额是3000万,是从湖北过来的。有款方要求以存定贷,只能存专业银行,但不限级别,县级银行都可以。一年期,年息 28%,中介费1%,不包括你们那方。”说完他抬头正眼看申常青。

申常青琢磨了一下,说:“这些条件我们这方都可以办到。现在我们首先要确定对方是不是确实有款。不知道他们现在这笔款是存在哪家银行的?”

沈宏合起本子,往后一靠,说:“申总,你应该懂得,这怎么可以说呢?大家都明白,只要一知道他们存款的银行,随便一查就知道有款方是谁了。那还要我们干什么?”

申常青从身上掏出一张盖了公章的承诺书递给他:“沈兄,大家都明白规矩,我们还要继续合作下去的,我怎么会骗你呢?这是给你们这方的承诺书。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在津海不比一般的中介人。我们提供的消息一向绝对是准确的,所以人家都很信任我们,这样事情也容易办。如果这次不落实这个消息,万一是假的,我们的信誉也就砸了。你说是不是?” 沈宏想了想,大概也听海州的同行说起过申常青与郑彬这对搭档,便收起承诺书,点点头:“好吧。我去试试,看有款方愿不愿意马上见你们。你等我的电话吧?”

申常青只好起身送他。等电梯的时候,他还一再叮咛:“沈兄,你要注意,这件事一定要快。如果他的确有钱,他也希望赶快放出去。他现在在银行多放一天,就多损失一天的利息。你要把握对方的这个心理。另外,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在钻营,所以一定要抢在别人的前面。”

沈宏深以为是,连连点头,急急地离开了。

申常青焦急地等在宾馆房间里,不敢离开。他也不太相信沈宏能很快办到这件事,可是又希望他能马上办到。万一有奇迹呢?他们做这一行,大概全凭运气吧。

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下午坐立不安,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一跃而起,拿过电话听筒。

“喂?”他满含希望地听着。

“先生,交个朋友好吗?”里面传出一个娇揉做作的女人声音。

他一下就明盭了,是野鸡。他不耐烦地说:“我没空,不要再打来了。”接着便挂上了电话。

结果,一下午接了不少这种电话,他气得最后在电话里骂了起来。

到夕阳西斜时,他终于走出房间,到了楼下的快餐厅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他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地坐一会儿。快餐厅人很多,多是年轻的男女,充满了朝气。在燠热的空气里,女孩子们大多穿着短牛仔裤,上面一件小背心或是露脐装。露出的浑圆的膀子、笔直的双腿,还有光滑的皮肤,无一不洋溢着青春。

他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完全是在恐惧与不解中渡过的。父亲同大部分老革命一样,被扣上形形色色的罪名。而他自己,只有靠自己的脑筋,在夹fèng里挣扎着活下来。他忘不了抄家时自己的恐惧,躲在人fèng里寻找食物时的机警与狼狈,在风雨中流浪无家可归的凄惨。现在虽然一切都结束了,他也算做了一回成功的人,可是此刻的情形,却仿佛他在重蹈覆辙一般。他急于想抓住一个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