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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看斜阳(162)+番外

脑海中“云深”这两个字一闪现,他的心中不由得大痛。

过去,他在临淄忍受了那麽多非人的折磨和残忍的羞rǔ,他都能淡然处之。在他心里,不过当那是被俘後熬刑,敌人用什麽刑罚都与个人感情无关,熬得过就是勇士,可以傲然立於世间,熬不过便是懦夫,乖乖投降也罢。对於那些事,他一直不萦於心,从未觉得有什麽羞愧,更不觉得是什麽难言之耻。他咬牙熬过来了,又成功地逃离了,在他心里,每一忆起过去,只有对自己感到的骄傲自豪,还有对南楚那些衣冠禽兽的鄙夷轻蔑。

但是,今夜,在暧亭外的那一刻,他却感到了毕生未曾尝到过的羞rǔ,犹如一把利刀,笔直地cha入他心中完全没有设防的部分,血淋淋的伤痛迅速蔓延至他全身,令他从里到外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火烧火燎地疼痛。

他微微蜷著身,倒在初生的青糙上。

寒冷的夜色中,小小的绿芽在他的身周散发著清慡的生命的气息,似乎也感知到了他那深切的痛苦,在无声地给他安慰。

“烈火”缓缓走近,马头靠近了他的脸,轻轻地蹭著,温暖的鼻息喷到他的颊上,似乎也在抚慰著他。

他看著“烈火”,伸手轻轻抱住了它的脖颈,喃喃地道:“烈火,烈火,我还有你,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是吗?”

“烈火”轻声嘶鸣著,前蹄轻踏,似在肯定地回答他。

他苦笑,放开了马,伸展开身体,平躺下来,看著星辰寥落的夜空。

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一直发著呆,一动也不动。

寒风越过糙原,掠过他的身体,向天际刮去。

渐渐的,一缕曙光在地平线上跃动,给整个糙原带来一丝隐约的传达著温暖气息的光明。

一些小动物开始从地下钻出来,在糙丛间爬行,觅食。一群一群的小鸟疾速从低空飞过,啾啾的鸣叫在清晨的空气中传得很远很远。

宁觉非转过头,看著通红的硕大的太阳冒出头来,然後缓慢地轰然跃出地平线。

立刻,霞光万道,直射向高高的天空,星辰迅速隐退,将天空让给了翻卷的乌云,而每一朵黑云这时都镶著耀眼的金边。

“烈火”在朝阳中更显得红如热血。它本在吃糙,这时也抬起头来,看向升起的太阳,忽然昂首长嘶,在糙原上奔驰舞蹈起来,兴奋与豪情尽情洋溢。

宁觉非看著它,嘴角边渐渐出现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云深,你的愿望我都明白,你真正的心意我现在也已经明白。你是个好国师,一心为国为民,不惜牺牲自己,我相信你会治理好一个国家。你尽管放心,你既然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我总要让你得偿夙愿,还你一个锦绣江山。

只是,你再不需要委屈自己来敷衍我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虚情假意。你侮rǔ了我的感情,也侮rǔ了你自己。在你心里,到底当我是什麽人呢?

好吧,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也不必再痛苦了,希望你能够开心起来,恢复以前的生活。

想著,宁觉非心平气和地坐起身来,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眼里却有了以前在南楚时总是闪动著的冷淡漠然。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全身冷得像掉进了冰窖一样,手足僵硬,行动起来已有些困难。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於是吹了一声口哨,召回正在远处撒欢的“烈火”,翻身骑上,开始辨认著方向,寻找回去的路。

直到下午,他才回到蓟都。

城池依旧,街道依旧,房屋依旧,树木依旧,人们的笑容表情依旧,只有他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看著眼前的这一切,宁觉非深刻地明白了什麽叫作物是人非。

他默默地策马穿行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丛中,对两旁向他含笑行礼招呼的人们都视而不见,径自回到了神威将军府。

总管连忙迎了上来,微微躬身跟著他往里走,一迭声地禀道:“将军,您一晚上去了哪儿?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把我们急坏了。云大人来看了你几次,又派人来候著,说是您一回来就通知他。您这是……”

宁觉非截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我出去走了走,也没什麽事。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不想有任何人打扰。另外,你去请江公子到我房里来一趟。”

“是。”

说是他的房间,他自己却找不著,还是那位总管领他到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