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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38)+番外

姐妹两个告退,沈佩兰的陪房福嬷嬷伺候着她更衣打扮,这福嬷嬷原是江西人氏,作为家中长女,十有八九名字叫做招娣,这个招娣比其他招娣们幸运的是——自从她出生,家里的绣花针并没少一根。家乡受灾,招娣是第一个被卖的孩子,她辗转被卖到沈家,当时管家见她生的老实干净、鼻梁挺直圆厚,是个有福气的模样,便取名叫做阿福,伺候当时还待字闺中的沈佩兰,后成亲生育子女,阿福一房人家作为陪嫁到了魏国公府,因是沈佩兰跟前最贴心的忠仆,府里人都叫她福嬷嬷。

沈佩兰一并连脚上的松江暑袜都换了,方赶走汗湿的黏腻感,福嬷嬷拿起梳子问道:“夫人,天太热了,堕马髻堆在后脖子上怪闷的,梳个高高的圆髻可好?这样凉快。”

沈佩兰微微颔首,此时穿着的是一套葱白纱裙,很是素淡,便从镶玳瑁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支流光溢彩的琉璃簪子,对镜在鬓边试着颜色,福嬷嬷瞧着她心情尚可,边梳边试探着说道:“方才姑爷亲自送来了药材和补品来给老太太问安,夫人也知道,老太太是个好强的,不想让人见卧床不起的憔悴样子,推脱睡了,没有见姑爷,此时三爷在园子陪姑爷说话——夫人要不要去见见姑爷?”

想起前几日的不快,沈佩兰冷笑道:“果是来看老太太的?怕是我那好儿媳妇还没放出来,让我回去给她求情吧?我要在娘家伺疾,可没功夫搭理这些破事。”

福嬷嬷打小就伺候沈佩兰,深知其禀性,知道此时沈佩兰耍起了小性子,纠结于此,反而会使得她性子更加拧巴,便说道:“老太太身子硬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姑爷是带着太医院的吴太医一起过来的,吴太医医术高明,连咱们太夫人都是请他瞧病、常年吃着他开的太平方子呢。”

大明虽然早已定都北京,但南京已然保留着一整套支撑政权和皇室的班底,太医院也是如此,南京的太医原则上服务于皇族、勋贵和高官,有时也因人情等原因给职责之外的人看病。

“哦?吴太医来了?你手上快点,我要去听听他怎么说母亲的病情。”沈佩兰道。

福嬷嬷笑道:“不急的,吴太医在隔间喝着茶等老太太‘醒’呢”

说话间,堆在头顶的圆髻已绾好,琉璃簪斜插其中,又重施了脂粉,沈佩兰拿着西洋把镜细瞧,搽去樱桃红口脂,选了桃粉色的涂上才满意放下把镜,想了想,吩咐道:“嬷嬷,我留在这里陪母亲,你先回瞻园带人把淑妃娘娘少时住的院子收拾出来,院中一应摆设铺陈,都从我自己的私库里挑好的,缺的也从私账上支银子另买,不用公中的。待母亲病愈,天气稍凉快了,我便带着四丫头回家亲自教导。”

“是。”福嬷嬷有些迟疑道:“此事会不会太急了?老太太还没点头呢,估摸不太舍得四小姐。太夫人、国公夫人也没知会一声,到时——”

沈佩兰目光一定,“前日山庄惊魂,向来身体康健的母亲都得了小中风,若再让母亲为四丫头操心病倒,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了。你只管做好准备等四丫头搬过去,其他事情我会一一说通办好”

且说沈佩兰和福嬷嬷议定了沈今竹的新居,再回沈老太太那里伺疾,因担心炎热又毁了妆容,这次是乘着凉轿去的,远远看见花园凉亭处有两个人对坐聊天,依稀是三弟和丈夫和模样,沈佩兰的视线在那里停留片刻,到底没有和丈夫相见。

到了沈老太太处,靠墙摆放的几缸冰使得屋子里清凉宜人,冰面上开着几盏新荷,荷香幽幽,与药香相得益彰,听得沈老太太说道:“久仰大名,吴太医您说的话我一定遵循,少吃咸腻之物、少悲喜,修身养性。吴太医,您可否顺便帮忙看看我这个孙女?她前日误喝了一壶甜酒,醉了一昼夜,方才刚醒。”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个熊孩子!沈佩兰峨眉一蹙:眼不见为净,无论如何都要把四丫头带走,让母亲过个清净的晚年。

吴太医出生太医世家,四十如许,身形清瘦,有一副长到胸膛的漂亮胡子,常年涂油保养的黝黑温润,修剪的层次分明,用玉质的胡夹夹住,他翻看了沈今竹的眼皮、舌头,左右手换着把脉,说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小姑娘身体很好。”

沈老太太这才放心,忙谢过,吴太医告辞,说十日后再登门给沈老太太把脉,按照病情调整药方,沈三爷在姐夫的提点下,特地送了吴太医一方古砚以表感谢。

且说沈老太太和沈今竹这一老一小都有惊无险,次日清早祖孙两个还在拂柳山庄溜达了一圈,沈老太太坐着竹轿,沈今竹在前面撒欢引路,献宝似的给祖母看林中的松树窝、溪边刚下的天鹅蛋、秋千架上衣裙翻飞,她笑着说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鸟,荡起的秋千就是她的翅膀,丝毫没注意沈老太太眼中的纠结和不舍,沈佩兰在老太太耳边低语道:“再自由的鸟儿,也要沿着秋千的轨迹飞行,否则就会重重的摔在地上,您还犹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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