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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雪(39)

沈沐的妾室,清一色弱质纤纤、眉目婉约,长得很像屈锦,惟独此人例外。她一身红衣,眉长入鬓,带着几分英气,笑起来时唇角弯弯,又显得有几分慧黠。看着这抹熟悉的微笑,万俟兮忽然醒悟过来——这是云毕姜!

也就是,沈狐的生母。

原来这是他母亲的房间……

沈狐拉着她走到墙前,忽转头朝她诡异一笑,正当万俟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时,沈狐已开口对画上的人朗声道:“母亲,我今天带了个人来看您。请好好地、仔细地看看她,因为,她就是您今后的儿媳。”

“什么?”万俟兮直觉地就想甩开他的手,然而却被他扣得更紧了些。

“母亲,我向您发誓,如果娶不到她,我就一辈子当光棍算了。”

“你疯了!”

“我没疯。”沈狐朝她嘻嘻一笑,一如以往很多次,他微笑时,先是眉毛轻柔地舒展开,眼角轻扬,眼睛一闪一闪,唇角弯弯,带着三分惬意三分淘气三分得意再勾勒出一份邪美,“好,就这么说定了。”

万俟兮终于恼了,厉声道:“什么叫就这么说定了!请不要自说自话,没人答应你!你头脑发热要做傻事没关系,但请不要扯上我。我要走了,放手!”

“不放。”

“放手!”

“不。”

“啪!”爆破音异常清脆地响起,绽放在空中。

万俟兮看着自己刚扇了沈狐一耳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但很快的,愤怒之情还是战胜了愧疚,瞪着沈狐道:“沈大公子,沈四少,请你看清楚,好好地看清楚——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个男人!即使他是女儿身,但在外界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男人!他十岁时名扬天下,十四岁时继承家族神判之名,十七岁时掌权,来返于官宦宫廷之间,承蒙帝王恩宠,是个风光无人能及的得意少年!你要毁了他吗?只是因为你的喜欢,所以要让他以欺君之罪身败名裂?你所谓的喜欢,就只是这样子而已吗?”

“这恰恰正是我最想知道的一点——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万俟家没有那种必须男儿才能继承家业的规矩,一开始以女子之貌出现不就好了吗,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话如雷电,一记记地劈入心间。万俟兮的眼神开始迷离,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要撒这弥天大慌?为什么要任由自己的生活变得隐晦扭曲、充满秘密?

追溯这一切事由的开始,竟全是暗红色的血光、银灰色的大雪。

依稀间又想起——她的惧血症,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但于她而言,却如千年般漫长,她听见一个暗哑得可怕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道:“我不是万俟兮。”

我不是万俟兮——

我不是万俟兮——

这句话不停地回旋着,直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沈狐整个人一震,这回,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她,眼神一片空洞,用木然的声音继续没有起伏地陈述事实:“真正的万俟兮,已经死了。七年前,为了救我,死了。”

*** ***

“兮儿怎么会死的?这里发生了什么?先帝的金匾为什么会掉下来?你说啊!你说啊!你哑巴了?说啊!”那女子发了疯般地冲过来,声音刺耳得可怕,在鼓膜上狠狠刮过,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会变聋。

如果真的变聋了,就好了,就不必接下去听那些可怕的咒骂与斥责。而事实是,她只能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麻木地听着母亲以世界上最狠毒最寒彻人心的话骂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是兮儿?你死一千次都没有关系,但为什么偏偏死的会是兮儿呢?我的兮儿……我的兮儿……”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呢?

为什么她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去祭祖堂呢?

为什么那块牌匾会在那个时候因年代长久绳子断裂而掉下来呢?

为什么当她抬头看见它砸下来时,就吓傻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呢?

然后,就是那一双手,温暖的一双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地向前奔出好几步,然后摔在地上。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嘶裂声,她回过头,就看见十一岁少年血ròu模糊的脸……

万俟兮就是那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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