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流光夜雪(40)

当时他才十一岁,虽然已经聪慧的可以破解名案,但是却没有足够的武功可以救人并自保。所以他被砸死了。

最最讽刺的是,他竟是被代表着万俟一族无上荣誉的金匾给砸死的。

*** ***

回忆到这里,万俟兮抬起自己的右手,仿佛可以看见鲜血不断地从指fèng里渗出来,滴滴答答往下流。

擅骑者,坠于马;擅泳者,溺于水;擅剑者,噬于剑。

而善心术者,终有一天会死于自己的心魇。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万俟兮以手盖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几不成音的叹息。

恍惚间,熟悉的感觉重新折回,她听见一个声音对她说:“你知道人身上,什么部位是最脆弱的吗?”

分明不在梦中,却看见血红的门在眼前款款推开,金色的夕阳中,那个倚坐在栏杆上的少年,如神祗般高贵、优雅,轻轻一笑间,若红尘流转,灿烂无边。

她看见自己变回到九岁时的模样,站在少年面前茫然摇头。

少年从银匣里夹出蜜饯喂她,声线如在水晶盘中滑动的细银,好听得无以复加:“是心。人身上,心是最脆弱的。手脚不去碰它,不会受伤;脑袋不去撞它,不会疼痛;惟独心,轻轻一句话都能令其错乱扭曲,痛不欲生。所以,百刑之中,以虐心为最。”

“拥有一颗坚强的心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吗?”她如此问他。

少年摇头,轻轻地笑了:“不。其实他们还不是最难对付的,因为面对他们,你最多是找不到弱点,拿之无可奈何,于己无害;最可怕的是那些会反击的人。”

“反击?”

“没错。当你在观察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你,当你想找准他们的弱点狠狠扎下去时,却反过头来被他们扎中了软肋,当你想令他们动摇时,他们却先使你崩溃……那些对手,才是最可怕的。”少年望着她,温柔而耐心,既像慈父,又似名师,更融合了兄长的宠溺,构筑起九岁女童的全部天地,明艳又欢愉。

“所以,你要坚强,只有你的心比任何人都坚强时,你才能掌控他们的心……”

亲切的语音如歌声般萦绕,慢慢淡去,然后一个声音逐渐浮出混沌,变得很清晰:“我不想看见你,出去!”

场景切换了,阳光不见了,神般的少年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片暗暗的虚灰。她看见母亲坐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跪下去,一言不发,开始磕头。一个接一个,咚咚、咚咚,机械而麻木。

“出去!出去!出去——听见没有?你非要把我逼疯是吗?”母亲陡然暴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丢出门外,然后狠狠地甩上房门。

屋外,厚厚的积雪铺了一地,素白素白。

她从雪中爬起,继续跪下磕头,咚咚,咚咚……

原本就非常沉郁的天空渐渐暗下来,宅子里点起了灯,远远飘来人语声和笑声,隔着一道墙,喧嚣温馨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墙内,死寂清冷,只有她的磕头声,一下一下,敲在地上,那一块的雪于是就融化了,露出青石地面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叹息。抬头,姥姥站在屋外,怜惜而无奈地看着她,说道:“没用的……小姐,没用的……你闯的这个祸太大,根本无法收场……”

她死命地咬着牙,磕得更加用力。额头破了,开始往外流血,然而她没有感觉。脸是僵硬的身体是僵硬的,心,亦是僵硬的。

“你还是走吧,小姐,你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也没用,夫人这会儿没心思顾虑你,她看见了你只会更烦。回去吧……事已至此,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了。难道你到现在还意识不到?”

姥姥的眼泪就那样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万俟家完了。”

这五个字就像五把刀,狠狠地cha进她体内,疼痛还没来的及被感知,另一句话已当头压下——

“而这一切,都是小姐你,一手造成的。”

她看见姥姥的嘴一张一合,然而还说了些什么已完全听不见,世界暗下来、暗下来,一直暗到身体里、血液里、骨头里、灵魂最深处……她觉得自己像个装满了海绵的布袋,被扔入海中,开始不停吸水,一直吸一直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涨,一方面因为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炸而恐惧,一方面却又带着类似自残般的快感等待碎裂来临的那一刹那。

上一篇:千年 下一篇: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