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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191)

“哦,好。”

她的声音一下平淡下去,变得单调乏味。他本该安心,但立即,他就发现,哪怕她的声音陡然剥去了一切虚假的明媚、轻快,只是她的声音本身――依旧能让他想起天地间弥漫的雨雾,还有清爽的风。

他觉得懊恼,一时不想做声。

她被他拆穿,却还在仔细地为他擦身。脸和脖颈上的蜂蜜渍擦完了,她换了一块布,沉默地为他擦洗身体。

饶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身体,也能感觉出她用了一块更柔软的布。不论是血渍还是污垢,她的动作都轻柔平稳,毫无迟疑。

沉默如模糊的光影,缓缓流动。

她开始给他上药。

终于,他再一次打破沉默:“你是谁?为什么做这些,咳咳……”

连咳嗽也会带来撕裂伤口的痛苦。他怨恨地、自我厌恶地想。

她在他喉咙上按了一下,止住了无力的咳嗽。这种手法他也会,而且远比她熟练。他暗想:她应当不是医者。

“我……只是申屠家的一个小丫鬟。我发现了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很惨,也很丑,我如果不管你,你很快就会死。”她的语气很平,情绪淡得几乎没有,唯有声音清越,像一张好琴被单调地拨响。

“呵……丫鬟……”多么可笑的谎言,连一点心思也不肯费的谎言。

他怨恨地笑出来:“我死了……不就是你们……所求的……”

她将他扶起,让他的头靠在她臂弯里,给他喂苦涩的液体。他尝出了里头有止血生肌的药,还有增补元气的药。都算好药,不可能是一个小丫鬟能拿到的。

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

他狠狠地吞了下去,哪怕这是仇人的馈赠。他仍然想活下去,虽然他准备好了死后复仇的种种手段,但能活下去,当然就要活下去。

吞得太狠,他竟然呛住了。狼狈的咳嗽,将药汁喷了满身。

狼狈得可笑。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弱小可悲的一天――都是拜申屠家所赐!

“……滚!”他忽然暴怒起来,可连这暴怒也无力柔弱得可笑。他想大发雷霆,想用术法搅动风云,想用剧毒折磨敌人、让他们生不如死――

但现在――但那时,他连动一动都艰难,连抬手都是奢望。

她沉默地抱住他,任由他说着那些恶毒却又绝望的诅咒。

她听着听着,开始轻轻拍他的背。像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或者抱着弟妹的姐姐。

“……对不起。”她的语气依旧缺乏情绪,可惟其如此,那点失落和难过才像泥地里的珍珠,一眼便能发觉。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会更小心,不再让你呛住。”

他忽然就不再能说话。所有恶毒的、怨恨的话语,都忽然消失,像是阴暗的冰块,一瞬被阳光蒸发。

良久,他不知不觉问:“你到底……是谁……”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一个小丫鬟而已。”

刚才她这么说的时候,他觉得异常不屑,可现在,他忽然久违地想要笑一下。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摇了摇头――他看不见,但能从她肢体的牵动中感觉出这个动作。紧接着,她自己也想起来他看不见,便说:“你肯定和我一样,也是申屠家的罪人,才会被丢到这个地方。”

他有些意外,费力道:“你也是……罪人……?你犯了……什么罪?”

她轻轻笑了一声,这个笑声有点得意、有点促狭,令她在他心中的形象陡然年轻起来。他靠在她怀里,还能感觉出一些骨骼的形状,这时他忽然若有所思:原来她的年纪实在不大,至多十五岁。

“我毁了自己的生育能力。”她有些得意地炫耀,“他们想让我生孩子,我不要,干脆就让自己不能生。他们很生气,打了我一顿,把我丢来这里反思。”

这情绪便一下生动起来,也让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形象。其实她的声音大体还是平静的,举止也稳重,还出现在申屠家里,离“天真活泼”差得很远――但很奇怪,就像他当初一下子就能勾勒出燕女的形象一样,他也能即刻想出她的影子。

他甚至本能地去瞧了她一眼,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接近失明。他是看不见她的。

他心中莫名有些失落,但一开口,却是讥笑的一句:“违抗他们……还能存活……哪里可能是个小丫鬟……”

她不说话了。

他突然有点懊恼,但自己又立即冷冷地想:申屠家的人,卑鄙恶毒的血脉,有什么可在意的?

半晌,她忽然开口:“丑八怪。”

他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陡然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暴怒:“你说……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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