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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109)+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郑鸿一笑置之,面上不悲不喜。他握着茶盏,轻轻摩挲薄如蝉翼的杯沿,拇指上沾染一点微湿,像晕开李无波眼角的一滴泪,锋利地割伤他,留下看不见的伤口。

他顿了顿,让心尖的悸动慢慢沉降,方才说:“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程雪云在这时突兀地看过来,目光急促,充满好奇,显然郑鸿说出一个她不曾想过的答案。

郑鸿淡淡一笑。

“你别看他没长性的样子,其实道德感还挺强。他这个人,挥霍惯了,从小只有别人欠他,他什么时候欠过别人。不欠人,自然也不需要有愧疚,更不用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

“他觉得欠我,我也挺意外。他怎么会欠我呢?是我欠他才对。”

其实在外省上大学的时候他自己也想过很多,反刍那几年的光阴,有苦有乐,自然,什么也脱不开李无波。他对郑鸿远比郑鸿对他重要,他走了,才更方便郑鸿出逃。郑鸿认识的人很少,房子也很小,这么狭窄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摆得满满当当,一旦拿出什么,那一块立刻便空出个缺口,更何况是个会哭会笑的大活人。虽然程雪云早帮他买下那间屋子,但离开南都求学的日子里他没有回去过一次,他受不了那种“空”,装满了又倒空的恍惚。

室内空调开得很暖,暖得让季节步入错乱。郑鸿端起茶杯,安安静静地喝茶,耳畔似乎响起盛夏的蝉鸣。在那个离别的季节,他独自一人坐在候车室,区别于来往送行的人群。临行前他拿上行李,鼓起勇气回望来时路,那里曾经有过一个人,给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但终究连痕迹也不存。

他欠他,他只欠他这一件事。

一个告别。

☆、花灯(上)

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算不上多久。

程雪云的人生以那场大病为分界,前面是普通的高中生活,后面则种种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她的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还会被人作为优秀接班人笼络的时候,程雪云是众人眼中的乖孩子。既不像沈宁孤僻,也没有李无波不受管束的叛逆,之袖太圆滑,之奇太随意,程雪云在各方面都显得中等,综合起来倒是个好孩子。

这样的好孩子只叛逆过一次,就是拒绝了长辈商定的姻亲。

家里都很诧异,所有人都觉得会抗议的是李无波,没人想过程雪云会提出异议。不过,还没等她正儿八经地抗争,南都异常寒冷的冬天就给了她致命打击,字面意义上的致命打击。等她从ICU里醒过来,脸上戴着呼吸罩,手臂插满点滴,再没有人跟她提过联姻的事情。

那年她正好高二,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先遇到风波的人。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以为只是一场小病,没有人会想到这会发展得这么严重,发烧、咳嗽,然后感染、昏迷,治疗手段从吃药、挂水到氧疗、插管,为插管她还掉落一颗牙,事后也没有找回。

程雪云时常回想这件事,用以反省自己,她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样重要。她不完美,聪慧只有浅显的表面,她家父母想得比她清楚,搞实业的企业家总是脚踏实地,他们在给她成立了一笔基金后立刻奔赴国外,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要做试管,实属不易。他们让她去溪云疗养,没告诉她最后是否成功。程雪云大概能明白他们的心思,如果她有个弟弟或妹妹,家里会让他在国外长大,不会让程雪云知道。

程雪云躺在病房里接受观察,错过春节和元宵。那一年的元宵节发生了很多事,好的节日就是这样,它存在着,不为什么理由,给你一个机会去期许。看烟火、放花灯,身边有人在你才好许愿,虽然愿望总是不说,但通常都和身边人息息相关。

那年南都大雪封城,天气一直非常寒冷,直到元宵前夕才冰消雪融。不过全国的精神文明城市建设不会因一地的气候而停滞,区别于冬日却是如火如荼。在寒假期间组织各类文明行为、传统节日、节庆节假活动的通知发向各个学校。他们高中是私立,相当有钱,就读的学生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家长给的资源远非普通公立学校可比,办活动的排场大得很。那时候有三个校区,一个是他们就读的本校,一个专门用来网罗优等生赚取竞赛荣誉(郑鸿本来要去的是这个校区),还有一个是国际部,里面常常是空着的,一般在这个校区的学生呆一年修满学分就会出国,没人正儿八经上到高三。

正好是寒假,学校就在国际部里做活动,剪纸、猜灯谜、扎灯笼、做元宵,搭了展台请专业老师来演示,学生们有车接送自愿参与,来的人不少,热热闹闹忙活到八点半,每人发了只小花灯去后湖里放,一堆人嚷嚷着借蜡烛,据说差点把干枯的紫藤树给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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