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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110)+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赵邯郸一行人本来是四个一起活动的,但很快他们在路口分岔。喜静的沈宁与爱热闹的李无波,虽然名字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个性却截然不同。李无波不愿跟众人扎堆,直绕到湖对面去选他心仪的地方,沈宁放不放都无所谓,两只灯都拿在赵邯郸手里,寒风中火苗细微微颤动,如同少年人琢磨不定的心跳。

他们在湖边坐了一会儿,水面上冷风吹彻,越过花灯上绽放的烛焰,扑在脸上是一种透骨的寒凉。灯他们始终没有放,两个人对着手心里一点亮光发呆,然后赵邯郸扑哧一声笑开,说等这么久,你是不是当吹生日蛋糕。

沈宁捧着花灯看它烧完,失了温度,冬季的寒冷立刻使人无法承受。赵邯郸跟着他起身,看他打电话让老高来接,车子一路驶向医院,ICU里的程雪云那时已经睡了。沈宁从口袋里摸出两小只蜡烛,赵邯郸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一并交给程家陪同的看护。程父程母原本在,现在已回家去陪几位老人。程雪云独自睡着,戴着呼吸罩的脸看不出有没有忧愁。

赵邯郸陪沈宁趴在玻璃窗边看了会儿,只看见点滴滴答,精准得像上过弦的钟表,一滴滴倒数着时间。走吧。赵邯郸说,做了回不近人情的坏人。他本来期待着沈宁的反驳,或许他一直想听到沈宁的反驳。诸如“雪云是我很好的朋友,她在这里我不放心”,或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心情你不懂”,再严实的面具也有松懈的空隙吧。但沈宁还是那模样,老成地点头,通道里走得飞快,赵邯郸像个没主见的孩子似的追着他,生怕他抬手按下电梯,将他拒之门外。

她会没事的。沈宁说。

赵邯郸偷眼看他神色,沈宁端正了姿态平视前方,除却颊边有咬紧牙关的僵硬,一切平淡如常。

嗯。赵邯郸说。

想安慰他,可惜他还没找到适合沈宁的方法。

他们两人到家的时候李无波正走向湖边。他先前集结了一帮人四处游荡,把平时没来过的校区看了个遍,但左找右找,并不见赵沈两人的身影。夜色深了,寒气从地底冒出来,低温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人群渐次散去,成群的河灯不是打湿倾倒就是流入河道,河中央架了网,河灯被捞起,堆向等待焚烧的垃圾场。

明月倒映在水中,湖面上流水浮灯星星点点,如同无数破碎了又团圆的月影,水光斑斓。四周很空静,好像一直没人,只有湖对面有一缕微亮。李无波走过去,暗沉的夜色升起天然的幕布,架设独为二人存在的舞台。有些事注定了要发生。

你来了啊。郑鸿从石头上站起来,水波摇漾,一层一层袭上他的校裤。光亮也是一重重,像电影里静止的帧,定格他每一处细微表情。

你的灯呢。李无波问他。

我放了。

郑鸿抬手往湖面一指,三三两两还未翻覆的河灯慢悠悠漂流,一两盏摇晃着将被浸湿。

我的呢?

郑鸿把手里新点上蜡烛的灯递给他,李无波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放了,心里想的是让他这盏去追他。倒也没考虑追不追得到。他用力一推,河灯晃呀晃的,像只绑了翅膀的白鹅左右胡腾,最终倒是稳住了,静静飘向湖心,也不知道有没有追上郑鸿的那一盏。

他们两人在湖边站定,北风吹上面颊,连面孔都有结冰的错觉。李无波微微张嘴,呼出一口寒气,白雾在空中散出好大片,被路灯照成朦胧的霰。夜色像床被,轻柔得覆盖,那么小心翼翼,怕寒冷退却了他们的舞台。李无波合拢双手交握在胸前,手指彼此传递着温度。他看见自己手背浮起因寒颤而起的颗粒,如同遇冷凝结的水气。

许愿吗?郑鸿问道。

李无波应了一声,在空寂的湖面上分外清晰。话音随水波轻轻飘荡,传向中心。

他等着郑鸿问他许什么愿,但郑鸿一言不发。李无波侧过脸,看他伸手拨弄了下冰冷的水影。

拨弄什么?不冷?

郑鸿笑笑,他顿住手等水面平静,月影重又聚拢成皎白的一团,他用指尖一拨,月色便摇漾而开,粼粼映出李无波凑过来的脸。即使是倒影,依然刻骨铭心。

你呢?李无波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告诉我没用,我不是圣诞老人,没法帮你实现愿望。

郑鸿笑着摇了摇头。

说说而已,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走吧。

李无波站起身,抖抖羽绒服的下摆,寒气从地底望他裤腿里钻。郑鸿把手插进口袋,调转步伐跟随,偶尔搂紧领口阻挡寒风。时间已好晚,李无波没去医院,他摇下车窗朝上张望,只看见明明暗暗的窗,程雪云就在其中的一间,或许他看得见,或许他看不见,但她就在那里,稳定地、持续地呼吸,并且还将一直呼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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