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枕邯郸(25)+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静下心便听见主持人醇厚的声线,他在说深海中生存的鱼类。因为生存的地方离海平面太远,是光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在不见天日的居所里,它们生长得奇形怪状,甚至很多都没有眼睛。

沈宁明白他的意思。

但主持人又说:“在进化过程中,深海鱼体内的杆视蛋白和视黄醛蛋白大量增加,拥有敏感的视觉神经。即便生活在深海里,它们也可以捕捉到周边每一个光子,可以看到颜色。”

赵邯郸在他身边轻笑出声。

“沈宁。”

“嗯。”

“快进化啊。”赵邯郸说。

可是人类要怎么进化呢。沈宁在心里静静地想。人类是很不坚韧、很脆弱、很容易被打垮的生物,连失去视力他都受不了,更别提深海里那巨大的水压。他是陆地生物,上了岸,腮就成了肺,回不去水里了。

很快就到了沈宁午睡的时间。让生活被睡觉填满对他们两个人都会容易些,沈宁平躺下来,后脑枕在松软的枕头上,刚晒过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气味。赵邯郸把窗开了一点点,寂静的室内有了少许动静,不知停歇的蝉长长久久地叫着,把沈宁叫得睡意昏沉。赵邯郸在书桌前坐着,偶尔敲两下键盘,似乎沈宁的睡眠才能给他自己的时间。唉,睡吧睡吧。沈宁对自己说。睡着就忘记不顺遂的现实。好也罢,坏也罢,至少梦里还有依稀的色彩。

沈宁的呼吸渐渐平稳,赵邯郸拉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不一会儿,沈宁的呼吸就变得急促,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地滚动,想要突破却找不到出口。被绳索捆住身体,被锁链绑住手脚,沈宁直挺挺地躺着,从头到脚保持高贵优雅的睡姿,像个被装进束缚带的精神病人。他安静地、沉默地,被一场梦魇住。而赵邯郸知道那是什么梦。

那个夺走他母亲和他父亲的死亡之梦。

他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醒,醒来时满身大汗,像是在火炉里挣扎了整整一天。赵邯郸已经不在房里,沈宁坐到床边穿鞋,刚要站起来,便觉头重脚轻,“咚”一声倒在地上。尽管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膝盖仍不免疼痛起来。他把手指放在膝盖上摩挲,温热的手心缓解了疼痛。一处隐晦的旧疤贴合着他的手掌,让一些过往浮出水面。

原来你知道。

原来你知道伤口直接触上酒精会疼啊。

不然呢。赵邯郸耸耸肩。你嫌疼那你找一个不用接触的办法。

沈宁这时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用生理盐水配合碘伏,他给其他校队成员消毒都用碘伏。双氧水和酒精刺激性大,不利于伤口愈合。而且,太疼了。这些赵邯郸加入红十字会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的事情,现在统统都用上,始作俑者却佯作无辜地俯视他。沈宁一向知道赵邯郸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他骨子里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坏,酒精一样,痛的时候很厉害,挥发得也很快。尚且记得那疼痛的感受,却在瞬息间散失了追责的理由。

酒精倏然蒸发,像卷起的羽翼,凉意轻薄地腾起。赵邯郸微微笑,唇角轻慢地上扬。

要不然你闭上眼。他说。

沈宁当然不可能闭眼。他要发作,赵邯郸已经拿了消炎软膏给他涂。创口贴撕开三个,一条一条贴过来,严丝合缝抹住伤口。赵邯郸还额外递了一盒给他,沈宁没接,说家里有。

有吗。赵邯郸怀疑地看向他。两个人似乎住的不是一个家。

晚上洗澡前沈宁去翻药箱,找出防水的创口贴替换。没几天就结痂。沈宁不去撕,知道这样会留疤,耐心地等它长好。但黑色的痂掉落之后,留下弯月形状的白色伤痕。沈宁已经很白,但增生的伤疤组织要更白,它像一把银亮的弯刀,正正卡在膝盖骨中间。沈宁闭着眼也能想象出它的模样,因为少年时代他花了太多时间去端详。他不是没有受过伤,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一处留疤了呢。

是因为很痛的原因吗?

赵邯郸早已将这件事忘却,在值班的时间他处理过太多伤口。一道伤疤算什么。他给沈宁洗澡的时候也从未注意,经年岁月,或许它已经融合进沈宁原本的肤色。

但沈宁始终记得,那阵突如其来的刺痛。

☆、溺

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沈宁看不见之后用勺子多一些,赵邯郸把菜放在小碗里,同他说这是清炒虾仁,这是香菇青菜,这是番茄炒蛋云云。两个人,三个菜,也就将将够。沈宁挖一勺饭,犹豫很久才从碗里捞一点菜吃。舌头在口腔里沉默,味道迟钝着攀上来,番茄的酸在舌尖蔓延。赵邯郸看不过去,给他夹菜,问他这个吃吗,那个吃吗,弄得沈宁不胜其烦。他恹恹放了碗,在手边摸索杯子喝水。

上一篇:北风向南吹 下一篇:沉沦or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