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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35)+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金毛犬很适合做导盲犬。

如果让沈宁知道他在想这个,肯定会大发雷霆。

之前他有跟沈宁提到学习盲文的事情。沈宁以若干破碎的杯子向他致意。赵邯郸闭了嘴,扫干净地上的残屑。难道他不该吗?至少可消遣沈宁的无聊。但沈宁宁可无聊至死,也不肯承认这背后的意义。赵邯郸把自己的念头掐断。沈宁太敏感,太容易过敏,带一条狗回去只会惹怒他。他就是这样,你可以很轻易地激怒他,但若想要取悦他,比奔月还难。

赵邯郸拍了拍金毛的脑袋,略带遗憾地离开,回去路上在水果店买了荔枝和梨子。他用水把荔枝泡起来,青红带刺的壳划过他的手指。沈宁还坐在原地拧转魔方,一转一转,像是久坐不动的人活动颈椎,咔嗒咔嗒地响。赵邯郸听得背上发毛,跑去客厅看电视,调高音量盖住卧室的动静。他调换了几个台都放着无聊的连续剧,赵邯郸干脆看起电视广告,主持人拿着一口锅奋力介绍,那口无辜的平底锅在人手上传递,卖东西的人一个比一个卖力。赵邯郸拿广告做背景音,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玩得有些入神,沈宁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沈宁坐久了腿脚发麻,地毯上找不到着力点,他头重脚轻跌了两三次,才忍住气喊赵邯郸的名字。魔方从他膝上掉下来,一路骨碌滚到赵邯郸脚下,正方形体面地站在地上,一面也没有还原。赵邯郸拉起沈宁,又捡起魔方,他犹豫一霎,还是说:“不错嘛,至少有一面是对的。”

“赵邯郸,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沈宁说道。

“你说谎。”

☆、谎言

赵邯郸被领到沈家的时候沈宁不在,换季时节他过敏严重,躺在医院里输液。当他回家时赵邯郸已经登堂入室,坐在庭院老树下百无聊赖地发呆。花架上种着许多花木,乘凉的屋廊上堆卷紫藤和绿萝。正值暮春,草木繁秀到了极点,赵邯郸却无看花的心思,他揪下一朵杏黄月季,一瓣一瓣撕开花蕊,最后将零落的残花扔到树根下,换过一朵继续撕扯。

他坐在树下,被深浓的影掩得密不透风,五官暗暗的,只唇边略略勾起一道笑弧。嗡嗡嗡。蜜蜂在花架上飞,颤动双翅避让赵邯郸挑选的手。他总挑开得最大最盛的花朵,再撕扯成碎片,不讲什么逻辑和规律。他只是无聊。一股粘稠的香气涌动起来,沈宁在阁楼上犹被波及,杂乱的花香掺进清苦的汁液,星星点点,如同穿过叶底缝隙落在赵邯郸身上的碎芒。

晚饭时四人正式见面,林孤芳和赵邯郸一边,沈常和沈宁一边,一家人围坐桌前,形式却像谈判。

“这是林孤芳,这是赵邯郸。”沈常说。在很久之前他已向沈宁说过大概,此时便也不多介绍。他转向赵邯郸,说::“这是我儿子,沈宁。你们可以叫他阿宁。”

张妈来端菜,目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打量。她心里隐秘有窥探的期待,视线便切实黏着在外人身上。她放下一锅煲好的汤,状似无意地跟沈常提起花园里折断的月季。

“那是夫人生前很喜欢的圣女贞德,夫人说过她很喜欢它在阳光下柔美的颜色。”张妈说着说着,忽然叹起气来,目光刀子般剜着赵邯郸头顶的发旋,“唉,不知道是谁这样坏,把花统统给折了。”

“是吗?”沈常说,“再种就是了。”

他的话没达到张妈的心理预期,这个半老的妇人急急忙忙想要添油加醋,这大概已内化为她的一种本能。她看见沈宁,眼睛一亮,忙喊道“二少爷。”

沈宁专心切割牛排。他根本没见过他母亲,他只看过她的照片,一个面带郁色的女人。他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人都不在了,还不是任人评说。就像现在,他早逝的母亲被老仆用以攻击后进门的外人。二十一世纪了,在这个结婚离婚都很平常的年代,沈家还是老样子,计较着腐朽的先来后到。多两个人吃饭又如何,不是养不起。在这一点上沈宁跟他父亲形成共识。

沈常瞥一眼赵邯郸。其实所有人都对始作俑者心知肚明。

“邯郸,你知道是谁吗?”

赵邯郸从盘子里抬起脸,坦然自若地说:“可能是狗吧。”他又补充一句,“如果家里养狗的话。”

沈家从不养狗。

沈宁切割牛排的手猝然一顿,在瓷盘里割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慢慢抬眼,注视眼前的不速之客,万分想要戳破他虚伪的假面。

他说谎。

他口中全是谎言,谎言,谎言。

“你既然知道,你在计较什么。”赵邯郸握紧他的肩,力道一寸寸加深,像钉入一根钉。“你上学时难道没有学过,什么是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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