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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74)+番外

作者: 景相宜 阅读记录

“赵邯郸!”

他又大喊一声,听到厨房那边传来赵邯郸应和的声音。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怎么了?”赵邯郸急匆匆跑过来,见沈宁半裸便把睡衣给他披上。沈宁望向他,眯着眼,视线追逐过去,如同看一面起雾的镜。

形迹并不分明,但依稀可辨出昔日的轮廓。

“赵邯郸,”沈宁呢喃道,“原来你是这个模样。”

话音甫落,眼前一阵花团锦簇的眩迷。沈宁倒下去,撞上赵邯郸的肩,□□就像个气球被戳破去,呲溜冒出些不明的气,撑着他的力量倏然散得干净。赵邯郸抱着他跪到地上,掌心贴在他额头测温度,沈宁拉住他手,吸一口气慢慢说:“我终于……可以稍微……看清你了。”

他说的什么意思,赵邯郸不懂。但他看到一种情感在沈宁唇边破茧而出。

他的手缓慢下滑,捂住沈宁的嘴。一句话也不要说。沈宁懂了,在这种时候他们总是过于默契。

失望逐渐凝聚。

还以为有什么跟以前已不同。

但赵邯郸不会允许这种不同。就像他以前潜伏在毛毯下的小游戏,只有在沈宁看不见的时候才能玩下去。一旦他睁开眼,阴暗的角落被阳光照射,赵邯郸就会收回手,笑笑说,这只是一个游戏。

这只是一个游戏。

他懂了。他终是完全懂了。

要做他兄长的人是他,主动打破这段关系的人也是他。他又发挥逃跑的天赋,从高中开始他们就不断在原地打转。猎人离开了,剩下落网的猎物在坑坳里嘶鸣。他不杀他,可他也不救他。他知道没有他是不行的,可悲的猎物是不会自己从坑里爬出来的。走出这里,猎人就不能找到他了,所以猎物会盘着腿在陷阱里一直等,等到把自己耗得奄奄一息了,猎人再发起同情和慈悲。沈宁就这样再一次被玩弄于赵邯郸的掌心。

沈宁轻轻叹了口气,一点微热的潮湿扑上赵邯郸的手心。他的气息像团烧灼皮肤的火,让赵邯郸觉得隐痛。

“有些话,我们最好不要说。”

沈宁笑了一笑,眉尾寂寞地上扬。该把想说的话说下去吗,再说下去,赵邯郸会不会又用老一套的说辞来糊弄他。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无法确定赵邯郸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畸形的关系。要做兄弟也不是不可以,之前的几个月不就是这么平静无波地过来了吗。但他到底怎样想,沈宁不知道。他只是随之起舞。在这个仅有他们两人存在的世界里,赵邯郸还是有那么多讳莫如深的秘密,沈宁只想听到他心中的一点真话。

这么多年了,他对他,总该有一点真实吧。

你为什么离开,你为什么回来,你如何看我,又希望我如何看你?

“你不该回来的。”沈宁说。

“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我。”

“说的没错,”赵邯郸帮他系上睡衣的纽扣,“但我怕再拖下去,我就没有资格去见你了。”

“为什么?”

赵邯郸于专注中分心,比常人浅一分的瞳色使他眉目冰冷。

“家里不会给你安排联姻对象么,你二十二岁了。如果没有失明,再过段时间,也许你就结婚了。”

“你会请我来参加你的婚礼吗?在所有人面前介绍我,说我是你的继兄弟。不,你不会的。就像这四年来你从未主动找过我一样,你总是等我来找你。这是你最擅长的,沉默和等待。”

赵邯郸扣完最后一颗,自己也朝后坐在地毯上,跟沈宁面对面。他的面孔模糊不清,但沈宁就是能想象出他的神态,无所谓地听之任之,因为这家里连一根线头都不属于他。没什么好拥有,没什么好剥夺,现在的赵邯郸就跟离家时一样贫瘠,一纸协议就能赶走他,沈宁甚至没有机会帮他做一次争取。

“这段时间我算是明白了一点。”赵邯郸说,“我们跟以前相比,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们是两块不完整的拼图,硬卡在一起也是残缺。

“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太阳升起来,斜照入房间,在他们两人之间置一道白亮的防线。沈宁抬起脸,视野中心一点白芒,就像他们一起去过的海洋馆,游曳鱼群的水道长廊。尽头仿佛就在不远处,连阳光也变作鳞片状,洒着粼粼波痕在无人的地面上回荡。他们在漫长的水道里牵起手,踩着摇荡的圆圈向光源奔去,形貌依然是少年模样。

这一程是这么得长,至今没有出口。

沈宁心尖发颤,静下来才知是痛。以前的、现在的、时间中积累的痛爆发开来,不过是安静房间里一声略微急促的喘。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走出去。他不识路,赵邯郸也无头绪,他们两个谁也别埋怨谁。那些往事,试探的接近和磕绊的相处,沈宁早在求学生涯中忘却。但此时此刻它们又复活,灰烬里生出不甘的火,围绕在他身前。如果换一个人,如果他的性格不像他们这般残缺,那他早该明了这一切的渊源。可偏偏是他们,偏偏是这两个邯郸学步的人,相互质问了一千遍一万遍,还是不懂,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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