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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邪(72)

更喜欢平实的《石壕吏》。

隔了近十年再读这首诗,心里大痛。我遗憾少时懵懂,也庆幸那时懵懂,不必过早看清人间疾苦。而今那些模糊的影象,藏在字句后面的斑斑血泪,忽然之间非常清楚了。我像解剖尸体的法医,突然能够看清隐藏多年的真相,是心痛大过喜悦的。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四句诗,二十个字,像冰雹一样砸在心上,生疼生疼。这无疑也是一种屈从,一种哀求。老妇的哀求,她的心愿一如《诗经·鸱鸮》里那只孱弱小鸟的呼告:“既取我子,无毁我室。”不同的是更现实、更真实罢了。

现实世界永远比寓言里比拟的更冷漠,更残酷。

※版本出处:新浪读书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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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31日 星期三 2:41:45 AM《思无邪》 2007.1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既取我子,无毁我室

(←)上页,(→)下页,(del)目录※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属于原作者,请勿用于商业传播。思无邪作者:安意如

我要的是孤洁,不是孤绝——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小雅·鸿雁之什·鹤鸣》

听见朋友抱怨辛苦,生计艰难,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不晓得为了什么,而有些人可以不劳而获,生活优渥。自然是同情的,可是有时候想想,不但同人不同命,就是同鸟也不同命。就拿仙鹤和猫头鹰来说吧,简直一个是不劳而获,一个是劳而不获。鹤生就优雅的外表,出尘的气质,摆摆pose,走走秀就有人趋之若骛;猫头鹰累死累活夜不能寐还不招人待见,古有恶名鸱鸮,认为它是恶鸟,攫鸟子而食。真是比窦娥还冤。

美丽有时候是一种罪一种灾殃,不过更多时候是一种幸福,受人垂怜。美人虽也有色衰爱弛的忧惧,但比起一个丑妇连期待的权利也被剥夺,还是幸福的。鹤,有了出尘脱俗的美,不但告别了恶名,告别了昼伏夜出的辛苦,连她带来的死亡,人们也觉得容易接受。鹤顶红,成为世界上最美的毒药。

鹤在佛道两家的玉宇仙境中时时出现,载着仙人离去,孤洁的身影隐没在云间水际。“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那一瞬,哪怕是亡国的罪孽也被人轻易忘却。它不是妖媚女子,一如纯真的孩童,带着仙家的逍遥,有幸避过历史的当头一刀。

《诗经》里仍愿以它作贤臣,以它起兴。《鹤鸣》即如是。

告别了那宠溺它们、不知所谓的亡国之君,它依然是清洁到白衣如雪,像于大富大贵繁花艳锦之中孑然抽身的人,不再回望前生。即使是栖息于水泽之间也不显颓丧,声音仍是清越嘹亮,可以直入九霄云外。

所以它的淡泊又被隐逸之士看中。鹤应该是离中国历代隐士最近的鸟,它看着他们烹茶煮酒,落花为棋,无限潇洒,无限落寞。它认得钟子期、嵇叔夜、陶渊明、孟浩然、林君复、王冕的脸。他们是真隐士;而还有些,像范蠡、曹cao、诸葛亮,他们或者“隐居以求其志”,或者“去危以图其安”,是介于隐士与朝士之间的士,身隐了,心未隐。

范晔在《后汉书·逸民列传》序中,将隐士区分为六个类型:

一、隐居以求其志

二、回避以全其道

三、静己以镇其躁

四、去危以图其安

五、垢俗以动其概

六、癖物以激其清

诸葛亮自不必说,典型的奇货可居,堪称最早有广告意识的人。曹cao是隐士,这个论断恐怕会让很多人疑惑不已,然而事实上确实如此。曹cao早年曾做过“洛阳北部令”这样的小京官,但不久便辞官在家乡的山后筑屋闲居了,在这期间,他一方面隐居在家乡的木屋里读书,一方面密切关注着朝廷里的一举一动,对时局了若指掌,伺机出山。果然当外戚何进掌权时,他再度受朝廷征召,便一跃成为军队中枢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其显赫已不复是“洛阳北部令”之类的小京官可比的了。他的隐居看似退避,其实是一种看透时局、以退为进的手段。曹cao的隐居为“隐居以求其志”做了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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