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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140)

作者: 匿名青花鱼 阅读记录

“因为人会惋惜,会产生留恋,所以那不再是没有生命的。你会很想珍惜它,舍不得伤害它。”

他想留住留不住的东西,那些脆弱又易于流逝的。所以喜欢上画画。

孟南帆把画纸展开,展露出一幅未完成的素描:“很奇怪,我第一眼看到薛枞,就觉得他像是要消失了。”

“你肯定不懂是什么感觉,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明白,”孟南帆苦恼地笑了笑,“你看他那么凶巴巴不理人的样子,好像谁也不放在眼里,但又觉得他好像很脆弱。他看起来就像是某一天会悄无声息消失在人群里,没人知道。”

“所以我觉得他也很脆弱,”孟南帆把不满意的草稿撕了,“不是你理解的那种。”

“你就想象堆在街角的最后一抔雪,躲开阳光多存活了一阵子,日头晒过来就会融化,所以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孟南帆这才看向路衡谦,“就是那些,融化的冰、泡沫、坠下来的烟火……不是他像,只是我会联想到。”

“并不是非要他搭理我,我看着他就挺开心的。”

路衡谦那时觉得他自讨苦吃,也因此更加觉得薛枞不识趣。

“虽然有点好笑,但我就是这么觉得,”孟南帆见路衡谦仍然是无动于衷的神色,“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儿上才告诉你,但好像还真是只能意会……算了算了,我都没完全明白,你就更没法懂了。”

“这是未来知名画家的敏锐,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孟南帆忍不住笑,又单方面故作不满地结束了对话。

路衡谦对孟南帆不胜枚举的矫情言论早就免疫了,对他天马行空的描述也再次口头上不予置评,并且认为稍微有点愚蠢。

另外他觉得脆弱这个词跟薛枞半点关系都没有,堆在街角的雪除了脏点也没别的看头。

况且孟南帆的兴趣也并没有持续太久,至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怎么提到过薛枞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掺和到一起。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令路衡谦习惯于护短。他总是毫无条件地偏袒孟南帆,不仅因为孟南帆是他的朋友,更因为孟南帆是个实实在在没有任何坏心眼儿的人,和许多同样家世的同龄人都不相同。连他的父母都是难得一遇的、动真格儿的慈善家,每年捐出的是实打实接近一半的收入,做生意也一向顺当,几乎像是某种福报。

孟南帆不从商,家境优渥也使他不用直面太多算计。

那么学艺术的人可以保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天真,与自得其乐的浪漫。

路衡谦不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人,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孟南帆的善意是可贵的。

只是这份难能可贵的善意不是其他人可以不屑一顾、肆意挥霍的理由。因而他最初就十分不愿意孟南帆与薛枞扯上丁点儿联系。

不过换个角度,路衡谦将孟南帆口口声声说要珍视的人弃如敝履,也显得很没道理。在多年后的今天,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这种偏见是足以造成伤害的。

他现在愿意承认,薛枞在外貌上,确实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如孟南帆所言。

通俗意义上讲,路衡谦接触过的人中,没有比薛枞更出众的,但他偏偏一点也不懂得利用,好像意识不到自己仅凭容貌都足以召集一帮拥趸,总是一副八风不动冷冰冰的样子。

但也需要承认,有些人的锋利会削减容色。薛枞冷冷肃肃一张脸,却偏偏契合。

路衡谦想不明白这种人为什么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除开容貌,居然能忽略一切有利条件,把自己的人生走得那么坎坷难行。他的局促或许藏在冷淡里,是个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傻子。

随便想想都能举出例子,这几天里,薛枞对路衡谦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自己可以”。

他没见过比薛枞更能给自己制造难题的人,分明有无数条件可以利用,非得越走越逼仄。

就比如连路衡谦都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沈易对薛枞有愧,这显而易见,没有任何人试图掩饰。薛枞只要回到沈家,就可以简简单单得到一切,只要他愿意,也可以毁灭一切。

但他好像连沈易加诸的一点点窝囊和委屈都不能承受,又明明在不知道多少地方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和耻辱。

不知道在坚持什么,非得让自己看上去堂堂正正,像是要对得起谁的良知。

可这种东西有用吗。

路衡谦很难去评判。某种意义上说,薛枞太拧巴了,但又像是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似的,让人都不知道能怎么去劝。

如果非要给出一个观点,路衡谦觉得,薛枞是不聪明的。

第四十章

薛枞稳定的生物钟开始被打乱了,醒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室内空调的温度偏低,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了许久,才完整地想起自己身处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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