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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94)

作者: 冬祺 阅读记录

姚奶奶几拳打进棉花里,哼几声,便埋下头吃面和肉去了。

姚见颀的笔早就搁浅了,他蕴着笑看着爷爷奶奶,包括爷爷从奶奶头顶冲自己比的那个鬼脸。

这时候他总免不了想到,姚岸和他,能不能有这样的古稀?

不论怎样的环境,姚见颀可以给自己筑就私密,只要他愿意。

所以他的思绪又很自然地导向那个晚上,那个他错过了自习的上课铃和预备铃,被年级主任罚面壁,勃.起的性.器抵着褪渍的绿墙高昂的晚上。

他告诉姚岸,他录下来了,会在每个必定的春天温习。

“你哥也是,和你倔到一块去了,非说下周要回来。”奶奶絮絮念叨着,话和汤气一样氲氲。

关于姚岸的事总能钻入他的蚌壳,姚见颀听到这样的描述,意料之中,姚岸本来这周就要回来的,他没让。

奶奶连摇头:“语气急躁躁的,劝也不听。”

姚见颀没如约地告诉姚岸,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保留了不彻底的诚实,在姚岸决定对他完全忠贞的时候。

一个人可以承受的事情,为什么要换两个人——至少这一点,他是最近才领会到的。

“这个倔鼻子,哪个女孩会喜欢嘛……”姚奶奶似乎听见姚见颀在说话,偏过头问他,“什么呀,奶奶耳朵背,听不清。”

姚见颀摇头,笑了笑,将笔拨回密封线。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将双肘叠在白涩的床单上,问:“奶奶,你知道我哥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吗?”

姚奶奶笑叹一声:“还能因为啥,他那个不省心的性子,肯定不讨人家姑娘喜欢咯。”

“他很讨人喜欢。”姚见颀把不容置喙的重心放在第二个字上,“不是这个原因。”

“豁?”奶奶与爷爷对瞧一眼,揽着他,“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姚见颀脸上泛起那种低回的神情,像宣布正确答案一样,对听得见的每个人说,却并不奢望他们相信。

“因为他有我了。”

那一晚之后的一切都没改变,但又隐隐有些不同。

不变的是庸琐与忙碌的眼前,他们一个在学校汗笔疾书,一个跑实习朝九晚五,变了的,是他们聊起天时,那份对未来的共同期待。

最最开始,只是为了让姚见颀在冲刺的一百天不那么沉闷压抑,姚岸主动地问他,想去哪儿上大学。

姚见颀说有学上的话去哪儿都好,他不挑,然后又问姚岸毕业后想去哪儿。

姚岸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这次却报了个几个城市,问:“你喜欢哪个?还是,你不想去外地?”

姚见颀沉了会儿声,最后笑了。

他们一起有商有量,又同时觉得为时过早,便将目光放短浅一点 谈到这个暑假,姚岸一定让姚见颀挑几个地方。

“先去海边吧。”姚见颀说,“山啊水啊我都见过了,没见过的只有雪和海。”

“那就先去海边,浪他个几天。”姚岸怎样都赞同,又炫耀道,“你哥有钱,放心花!”

“这么厉害啊?”姚见颀很给面子地附和,“光游泳可不行,我还想潜水、冲浪、海钓。”

“花样还挺多?”

“怎么样,我挺败家的吧。”

“那能怎么办呢。”姚岸说,“败家我也要。”

那天结束,彼此凑着屏来了个告别吻,只是挂完电话没多久,姚岸又想他了。

手机上是姚见颀照来的几个城市的气温和降水柱状图,姚岸倚在临人工湖的柱栏边,比较每个地区的七月和八月,他站在春天的这头,看夏天的那头,也为即将到来的未可名状的幸福而瑟瑟发抖。

几只水禽引伴巡游过,碎了一池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越是接近美满的时刻,他会感到恐慌。

这时,远方的人如有所感似的,发来消息:“哥,折了一枝晚香玉插在瓶里,等它寿终的时候你就回来了吧?”

姚岸说:“一定。”

“那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这一次发来不是文字而是语音,姚岸把他放在耳边,听见一朵夜来香的声音。

“危险的快乐。”

晚香玉的瓶插寿命约为一至两周,单瓣开始逐层脱落,叶缘慢卷,像婴儿床。

姚见颀乐衷于尘归尘土归土,他把花瓣归至掌心,送回泥土里,落一瓣就多一瓣欢喜。

拾到第五瓣的那天,他在足球场边被拦了下来。

“能和你单独谈谈吗?”刘妙冰还是用着那种小心又抱歉的神情。

陈哲从双杠上跳了下来,溅起一足的沙,看了姚见颀一眼。

姚见颀没说话,把手里的单词书阖上,放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