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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59)

陆焉捏了景辞手边的黑子,照着《橘中秘》摆残局,一面同她闲聊打趣,一面指点她如何破局。惊得景辞连声说:“好厉害好厉害,你从哪里学的?怎比我这个打小儿学起的还厉害。保不齐是得了什么厉害棋谱,摆一个残局天下无敌。”

他心里笑着,脸上却依旧淡淡,“嗯,天生如此吧。”

景辞撇嘴瞪他,瞪着瞪着自己先破功,嘻嘻哈哈笑出声来,“陆大人好厚的脸皮,这话听着我都替大人脸红。”

“臣不过照实说。”

“是呀是呀,厂公大人最大的坏处就是太实诚,样样都照实说,也不知得罪多少人,要不早升官了哪等今天,您说是不是?”

陆焉颔首,“郡主英明。”

课上完了,他净了手,接过梧桐的活儿来,不过这一回剥了核桃ròu直接送到她嘴里。叫一声张嘴就翻一页书,乖乖张嘴吃核桃,他眼里瞧着倒有些养孩子的意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陆焉道:“郡主在国公府也住了不少时日,过些日子太后多半要招郡主入宫作伴。”

景辞点头,专心翻他那本《橘中秘》,“太后也就当我是个玩意儿,日子久了见不着,觉着无聊罢了。不过宫里还是自在些,但听说喻婉容又得意起来,回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真没意思。她那人眼皮子恨不能翻到头顶,没说两句话就撒泼耍赖,想想都烦。”

“郡主避着贵妃娘娘就是,现如今恩亲侯献上高人,正是大功一件,不好同春和宫起冲突。”他手上捏开一只圆滚滚脆皮核桃,细细拣出碎壳,挑出ròu来递到她嘴边。

景辞应了,衔一粒核桃ròu,嘴唇擦过他手指,装满了静默中的亲昵。

“是呢,我得避瘟神似的避开她,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陆焉……”

“嗯?”

她从棋谱上挪开眼,侧过脸来笑得一脸玩味,“你说恩亲侯那样的窝囊废,怎么突然脑子开窍,从深山老林里挖出个会炼丹会掐算的神仙道士?他自己个儿张嘴就说是圣上福祉,老天指引,但我可不信,这背后定然藏着个指点江山的高人,你说是不是?”

陆焉同她装糊涂,“郡主恕臣愚钝,臣这样的本分人,哪知道这背后的弯弯道道。”

她低下头来继续研究棋谱,嘴上却咕哝,“装腔作势。”

陆焉问:“郡主说什么?臣上了年纪,耳朵不顶用了。”

景辞便提高了音调,“我说厂公大人你,神神秘秘不知装了多少秘密,想想也真是瘆人。又不知道你给喻婉容灌了什么迷魂药,她竟对你言听计从,没有半点疑心。我一面觉着她讨厌,一面又觉着她蠢得可怜。”

他神色黯然,低声问:“郡主害怕么?”

她摇头,“我不怕。”

“为何?”

“因为我比喻婉容厉害,她猜不中的事情,我心里头都明白,不过我谁也不说,他若是愿意,我便替他藏一辈子。”

一辈子……

朱红的桌面,他轻触她指尖,垂目看着景泰蓝小碟里散碎的核桃ròu,静静似想过一昼夜,“好,那就藏一辈子。”他的秘密,他的誓言,或许都要埋进土里,变作尘埃,最终消散在红尘人间。

入夜,京师狐妖一案了结,东厂总算顺利交差,曹纯让佝偻了一整月的背脊又挺起来,听皇后懿旨,赶到坤宁宫听候召见。

皇后许久不曾伴驾,大多数时候都跪在小佛堂里诵经念佛为皇上为苍生祈福,这姿态做久了,得了与世无争慈悲心善的美名,又躲过宫中暗箭,一劳多得。或许人人有千面,眼前对着曹纯让颐指气使的这一位绝不是心慈悲悯的脸。

“你们东厂也该争口气了,本宫一手提拔你到如今,怎就半点用处没有?”

曹纯让的背又弯了,腰低得要断,一个劲该死该死,恕罪恕罪。这些话皇后听得耳朵起茧,一两句入耳便不耐烦,挑明了说:“你们要再如此下去,皇上要撤要换,本宫也帮不了你。”

曹纯让磕头,咚咚咚响,“娘娘吩咐,臣必定戮力而为,不负娘娘恩德。”

她手中的木鱼锤磨得光亮,拿起来又放下,“陆焉那厮,真真可恨。整治了喻婉容一回,又再拉拔起来,如今越发放肆,连本宫都敢不放在眼里。本宫不管你想个什么办法,要么拿下陆焉,要么让喻婉容永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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